她低着头,努力让目光聚集在宣纸上,稳着声音道:“叔叔……您的字我大概只能模仿七|八分像,有影响吗?”
“七|八分?”
“嗯,有点难。”
孟茴话音落下,听见一声很短促的轻笑——
“很厉害。”徐季柏夸赞。
话钻进耳,孟茴缓慢地抿起唇。
有点不好意思。
“……那我就抄了?”
“嗯,有劳孟茴。”
……
大概抄了三遍,孟茴才听见一道脚步声走近。
她擡起头:“都上好了?”
“嗯。”徐季柏膝弯,跪坐孟茴身旁,一敛袖袍伸出仍带着手套的右手,“我来吧。”
孟茴意识到,刚刚徐季柏摘的是左手手套。
但现在徐季柏把左手敛在袖袍下,丝毫没有要拿出来的意思。
孟茴收回视线,摇摇头:“要抄多少遍?”
“四十五。”
“我来吧,没多少了。”孟茴翻过一页,“我抄这个也很熟悉呢。”
徐季柏眯了眯眼,平静地审视孟茴的侧脸,没有撒谎的痕迹,是发自内心的直白。
虽然徐丶孟家共用一份家训,但实际上孟府人丁单薄,加之衰落,行至如今根本不讲这些多馀的规矩了,孟茴怎麽可能熟悉抄家训。
他想起他陡然出现的两段梦境。
连接起来很明了,嫁给徐闻听後的孟茴受尽磋磨,甚至香消玉殒。
这自然就能熟悉抄家训。
可怎麽可能,那只是个梦,这麽孟茴还好好得在他眼前,生动又漂亮。
他单单想起孟茴死了这个可能,心底就生出恐怖的暴戾。
他怎麽会叫这个成真,这怎麽能成真!
徐季柏眼底暗潮涌动,漆黑如墨。
可孟茴对此一概不知。
“孟茴。”他伸哑声手,“给我吧。”
“叔叔,我是来看你的。”孟茴当然不想病号劳累,所以理所应当地答。
“我想你也许对我有误解。”徐季柏支起上半身,高大的身形完完整整将孟茴罩在影子之下,他欺身,轻易一勾便捉过了毛笔,抽回自己手中,他就着这个姿势看孟茴,“我叫你帮我抄一会,不是真的想让你抄。”
“……那是什麽?”孟茴呼吸顿促。
“你觉得是什麽,那就是什麽。”
孟茴觉得徐季柏很狡猾,很多问题他从不给她答案,让她去选择。
问不问丶牵不牵丶想不想知道——
孟茴抿了抿唇,他们凑得很近,孟茴发现,徐季柏的鼻梁有一颗很小的痣。
她停了一下:“昨天你说……想知道答案,就做给你看,我……”
“嘘。”徐季柏两指贴上孟茴的唇。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小叔在里面?”是徐闻听的声音。
孟茴轻轻瞪大眼,一门之隔,他们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小厮不敢怠慢小公爷,连忙点头哈腰道:“是,老夫人说抄完家规便能出来。”
“混账玩意!”徐闻听斥骂,“锦衣卫打成那样,不给水不给饭,把人弄伤了,我剥了你们的皮子!”
“小公爷,您剥了小的皮也没用,这是老夫人的命令,小的也没办法,三爷受罚,小的心也疼得紧呢。”小厮三言两语拨开,“三爷抄得快,要不您等会,一个时辰左右就该好了。”
徐闻听气得胸口发疼:“你这混账玩意,拿着鸡毛当令箭。”
他在外面多威风,谁见了不尊称一句小公爷,等回了国公府,却依旧是那个混不吝的二世祖,谁拿着长辈一句话,都能叫他无法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