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之刀,自有其归处。”他淡淡道,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邪见怀中的铁碎牙,那眼神复杂难辨,有一丝极淡的丶仿佛告别什麽的释然,又有一种冰冷的丶不容置疑的审视,“留在无用之人手中,是玷污。但若连归处都无法掌控…”
他话未说尽,但威胁之意昭然若揭。他的归还,并非认可,更像是一种…对既定事实的冷漠接受,以及随之而来的丶更为严苛的监督。若犬夜叉不堪此刀,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收回,甚至清理门户。
雪的心头猛地一紧,随即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明白了。杀生丸并非变得仁慈,而是走上了一条更高的丶属于他自己的霸道。铁碎牙于他,已从“必得之物”变成了“可处置之物”。他今日此举,与其说是还给犬夜叉,不如说是…扔给了他一个最终的试炼。通不过,便是死。
就在这时,杀生丸似乎彻底失去了在此地停留的耐心。他最後冷眼瞥了雪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好自为之”,随即周身银光微涌。
“邪见。”
“是!杀生丸大人!”邪见如蒙大赦,又惊得一个趔趄,差点抱不住沉重的铁碎牙。
银光骤然大盛,瞬间吞没了那主仆二人的身影。只在空气馀留下杀生丸冰冷的话语,如同碎冰撞击,清晰地传入雪耳中:
“告诉他,若此刀再蒙尘,吾定亲斩其主,绝不姑息。”
音落,妖气消散,大殿重归寂静,只剩下那柄被遗落在地的巨大妖刀——铁碎牙,静静地躺在那里,暗红色的刀鞘上流动着晦涩的光泽,仿佛沉睡着无尽的力量与往事。
以及,被这突如其来丶信息量巨大的“归还”震得一时失语的十六夜雪。
望着那主仆二人消失的方向,以及被遗落在地丶仿佛还残留着杀生丸冰冷气息的铁碎牙,十六夜雪沉默了足足有十息。她极其缓慢地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翻腾的丶混合着震惊丶恼怒丶憋屈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老血硬生生压回去。
这狗比!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刀还得跟施舍一样!扔下这麽个烫手山芋和一句“用不好就宰了他”的狠话就跑了?!
她倒是想趁着这个机会,看能不能搭个线,旁敲侧击问问那位传说中的刀刀斋大师傅,能不能看在……呃,看在西国少主亲自来还刀的份上(?),也给她打把量身定制的兵刃呢!原料她自备!金判管够!工钱好商量!凭什麽长兄有天生牙,弟弟有铁碎牙,就她这个当女儿的姐姐的两手空空,全得靠自己一点一点去挣丶去算计?这公平吗?!!
(强烈的怨念几乎要化为实质)
……好吧。冷静。其实这件事上,雪心里也清楚,她多半是冤枉了杀生丸。据‘樱吹雪’那些零零碎碎丶拼凑起来的情报显示,那位名叫刀刀斋的古怪老匠妖,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又硬,行事全凭心情,随心所欲到了极点。他只给自己看得上眼的丶或是觉得“有趣”的妖怪(极少数情况下包括人)锻造武器。像她这种以智谋和权术立足丶妖力半桶水还晃荡的半妖城主,恐怕根本入不了那位大师的法眼。
算了。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份不切实际的期待掐灭。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终究还是得靠自己。
既然在“矛”的方面暂时难以突破,那就把“盾”做得更坚固!把整个十六夜城,打造成让奈落和无惧那些魑魅魍魉撞得头破血流的铜墙铁壁!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杂念,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锐利。她让老乳母立刻去将犬夜叉和桔梗请来。
两人很快到来。犬夜叉显然已经感知到了铁碎牙的气息,一进门目光就死死盯住了地上那柄刀,眼神复杂,既有渴望,又带着一丝被“施舍”的屈辱和不忿。
雪没有废话,直接指向铁碎牙:“你的刀,杀生丸‘还’回来了。拿上它,和桔梗立刻返回枫之村。”
她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犬夜叉猛地擡头,金色的瞳孔里满是错愕和抗拒:“什麽?现在?可是妈妈她……”他担忧地望向内室的方向。母亲病重垂危,他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你留在这里,于母亲病情有何助益?”雪打断他,语气冷硬如铁,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枫之村是十六夜城最重要的前哨,也是奈落最可能首先攻击的目标。守住那里,就是守住十六夜城的第一道门户!就是给母亲争取最大的安宁!你的战场在那里,不是守在这病榻之前无所事事!”
犬夜叉被她噎得说不出话,脸上闪过挣扎和痛苦。
这时,一只纤细却稳定的手轻轻按在了犬夜叉的手臂上。是桔梗。她对着犬夜叉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转向雪,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城主所言极是。枫之村的位置至关重要。我会与犬夜叉一同驻守那里,尽力防范奈落的侵袭。”她顿了顿,目光真诚地看向雪,“至于十六夜夫人的汤药,请放心,我会在枫之村调配妥当,定期派人送来。绝不会耽误夫人的治疗。”
桔梗的话语如同一股清泉,稍稍浇熄了雪心头的焦灼之火。她看着桔梗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心中涌起一丝难得的感激和慰藉。“……多谢。”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些许生硬,却分量十足,“此外,还要劳烦你……督促他练刀。”她的目光扫向犬夜叉和他怀中的铁碎牙,语气凝重,“杀生丸的话绝非戏言。他既已归还此刀,若再见它蒙尘……下一次来的,就不会是归还,而是彻底回收了。”
桔梗郑重点头:“我明白。我会督促他的。”
两个聪慧坚韧的女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瞬间达成了共识。她们都清楚眼前的局势是何等严峻,也明白各自肩负的责任。
犬夜叉看着姐姐和桔梗,虽然心里依旧为母亲担忧,但也明白她们说的是对的。他闷闷地抱起沉甸甸的铁碎牙,感受着刀身传来的丶既熟悉又陌生的磅礴力量,最终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安排。
就在他抱着刀,转身准备跟着桔梗离开议事厅的刹那,他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只是硬邦邦地丶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甩下一句话:
“……照顾好妈妈。”
雪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她望着弟弟那依旧有些倔强却已显宽厚的背影,眼前似乎闪过他幼时跌跌撞撞跑向自己的模样。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金瞳中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
她对着他的背影,清晰而郑重地许下承诺,既是对他,也是对自己:
“我会的。”
“这次……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