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伊丽莎白啊。”玛蒂娜支着下巴,笑盈盈地看向阿尔伯特,“她在父母的主持下和一个年轻有为丶富有英俊的男人订婚了,可她不想被人摆布,也不想成为别人的妻子,于是她策划了逃跑,求助于我。”
“她可真是位果敢的女士。”
“那你呢?阿尔伯特。如果你是位莫里亚蒂小姐,你会成为我,还是成为伊丽莎白?”
阿尔伯特怔住了。
他对上玛蒂娜那双笑盈盈的眼。冷色的眼倒映着他,将他的无措丶他的不忍丶他的沉思以及冷静彻骨的沉默的疯狂全部收归于眼底。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我会成为你,玛蒂娜。”
玛蒂娜放声大笑。她掀开隔挡在二人之间的桌子,木质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动静。她毫不在意,施施然来到他面前,弯下腰,施舍般在他嘴唇上留下一个满是冰冷血腥味的吻。
阿尔伯特感到舌尖刺痛,不知是自己刚才留下的齿痕尚未愈合,还是因为被她森白的牙添上了新伤。
“恭喜你成功地取悦到了我。”她若无其事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形容狼狈的他,“所以我也会保证那位红眼睛小咨询师的■照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阿尔伯特刚要说什麽,就被她打断了:“你给我承诺,所以我也给你承诺。这很公平。”
舞台上,阿依达放声高歌。她既希望爱人胜利,又害怕爱人的胜利带来自己母国的覆灭,无论哪一方的胜利都会带来自己的痛苦。在胜利咏叹调中,她痛苦万分,向神明祈求以死亡了结这一切。
*
伊丽莎白一直坐在观衆席间。直到第一幕结束,她才等来玛蒂娜。
她没有询问玛蒂娜发生了什麽。身为优秀的下属,她不会过问上司的私事。
“唱的好吗?”玛蒂娜问她,“我刚才没怎麽听。”
伊丽莎白跟随周围观衆一起鼓掌。她收放自如地停下鼓掌,两手交叠放在膝上:“以前在德文郡时我没怎麽听过歌剧,没有什麽这一方面的审美,但我直觉她们唱的很好。”她顿了顿,“虽然我听不懂她们唱的内容是什麽。”
舞台幕布徐徐降下,第一幕彻底结束,第二幕即将展开。
竖琴铮铮作响,为乐曲捏造出欧洲人想象中的埃及异域风情。
“很无聊的故事。”玛蒂娜低声为伊丽莎白讲解这个故事,“等下埃及公主该出场了,作为阿依达的情敌,她会在第二幕谎称拉达梅斯已死,试探阿依达的心意。”
“啊。”
伊丽莎白发出短促的叹息。
幕布展开,穿着浅金色长裙丶头戴绿松石孔雀石与祖母绿头冠的埃及公主惬意地躺在黄金的贵妃椅上,背景的孔雀翎羽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她从躺椅上坐起。在衆人的合唱中,她的歌声格外突出:
“胜利已经对你微笑,爱也会对你微笑。”
她仰头望向天空的方向,伸出双臂,甜蜜地歌词:“来吧,吾爱!来吧,吾爱!”
环绕在她身边的奴隶欢唱舞蹈,努力地取悦这位高贵的主人。她们献上杂技,卖力演出。升降台从舞台下方升起,机关丶绳索与齿轮辘辘作响。歌声越发婉转动听,公主沉浸在喜悦之中,全然不知接下来会是怎样的惊喜。
“来吧,吾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婉转的歌声戛然而止,饰演公主的女演员惊恐万分地从躺椅上跌下,尖叫声撕裂了合唱,也截断了乐队演奏。失控的爆鸣过後,饰演奴隶的演员们四散奔逃,死一般的沉寂过後是全场哗然!
舞台中央的升降台处,那本该升上来取悦公主的杂技演员并不在那儿,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僵硬的尸体,与旁若无人奋力将匕首刺入尸体胸膛的恩德斯伯爵。
闪烁着黄金与孔雀翎光芒的舞台依旧干洁,暗红的血随着匕首的刺入与拔出从尸体胸口溅出,缺乏流动性,只黏稠地凝滞在伯爵洁白的领巾上。
“啊,那不是——”从头顶包厢处传来故作惊讶的声音,演技浮夸地擡高音量,“恩德斯伯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玛蒂娜大笑出声,大声鼓掌。
“这才是这出戏的正题!”
她笑得那麽大声,以至于整个歌剧厅都回荡着她的笑。凄厉如夜枭的笑声成为这场衆目睽睽下的谋杀最好的配乐,令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
她明白莫里亚蒂的戏路是什麽了!
多麽可笑的戏码!他们想通过衆目睽睽下的死亡以刺激人们的愤慨,制造这种拙劣的戏码,来为贵族探出把柄。
有效吗?也许吧。
即便再怎麽愤怒,人们也终究难抵国家的暴力机关。可是啊,那些下议院的人,那些各怀鬼胎拥护各自利益的人,他们终将凭借这场颠簸拨弄权力的游戏,搅浑死水一潭的伦敦。
暴力与利益,它们就像是蒸汽机与煤,提供源源不断的驱动力。
她笑容满面地看着舞台上和舞台下的人们心怀鬼胎地表演,她看见浑身脏污的恩德斯伯爵被她的笑声激怒,恼羞成怒地吼叫,举起匕首向她扑来。
玛蒂娜依旧镇定地坐在原地,淡淡擡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一阵冷风擦过,匕首被击落在地,叮叮咚咚地响。
夏洛克踢掉伯爵手中的匕首,随意地提了提因此而凌乱的衣襟。玛丽安已经将伯爵擒拿在地,膝盖牢牢压在他的脊椎上。伯爵绝望地嘶吼,却仍然屈辱地被一个女仆压制在地动弹不得。
夏洛克憋了一口气无处撒,瞪了玛蒂娜一眼,一声不吭地低头查看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