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娜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威廉假装没听见。
“可以请教你吗?玛蒂娜小姐。”他弯起眉眼,“刚才有那样一幕超自然的奇观展现在我面前,你会担心我泄露秘密吗?”
玛蒂娜“哈”一声:“你不会,除非你也想被评为疯子。”
所以他不会。他不仅不会,他甚至可能不会向他的同伴们透露。
“像你这种家夥,最放不下的就是体面了。”
玛蒂娜蓦地在他未察之际悄声靠近他,惹得他一惊。她伸手拈起他肩上深黑斗篷的一角,兜帽已经滑落在他肩头,露出底下纤尘未染的金发。玛蒂娜随意掸了掸他的衣襟,动作似乎很温柔。
她轻声细语道:“像你这种人,就算死了也要保持体面,甚至会为了体面主动去死。你看——”
就在威廉也忍不住低头向她触碰的那处地方看去时,忽然被她捏住下巴,阻挡了他的动作。
她用她握惯枪丶弩丶刀丶剑丶笔而带有粗粝薄茧的手指卡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擡起头与她平视。
她忽然笑了,笑容灿烂,这让威廉生起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别灰心。你看,我们都有见不得人的那面,所以我们即使什麽都知道,也只能装作什麽都不知道。因为那不叫手握对方的把柄,而是手握随时会捅伤自己的双刃剑。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把我的把柄送给你了。”
她制止威廉即将张口说出的话,笑容越发灿烂,语气也更加温柔得怪异:“你可是咨询师,你亲自为达布林男爵做过咨询,记得吗?所以你以咨询师的身份为一位贵族小姐解决棘手的财産,也因此抓到她的把柄,这很合理,不是吗?毕竟,我可是一夜之间害死了十二个贵族。”
她松开威廉,手从他的下巴处顺手抚摸到他的金发,若无其事地擦去手上的灰尘与血液。
“如此一个把柄握在手里,是否会让你有安全感呢?”她低声细语,嘴唇贴在威廉耳边,几乎没有嘴唇翕张的幅度,只有些微滚烫的气流吹拂过他的肌肤,“因为,犯罪卿既可以是你们,也可以是我啊。”
反过来也是一样,垃圾贵族清洁工既可以是她,也可以是他们。
“——我们早就是共犯了。”
这句话如平地一声惊雷,震得威廉瞳孔不自觉地收缩。他忍不住擡手捂住心口,按捺住因此疯狂跳动的心脏,也抑制住自己变化的表情,以免被她看穿。
但是玛蒂娜已经发现了,他那堪称可怜的动容。
“所以就拜托你啦!”
她还沉浸在快乐中,带着女仆快速消失在密林。
威廉渐渐冷静下来,大脑重新恢复运转速度:
“……不对。”
这算什麽把柄?她和他们是共犯,她杀人夺财,那帮她洗钱的他算什麽?她拿一件他本不需要的东西打动他,交换来他的劳动资源白白为她效力。
威廉算是明白为什麽全天下只有她能和魔鬼达成如此长久的“交易”了,怕是魔鬼也会被她这套话术欺骗,心甘情愿成为她的隶仆。
*
伊丽莎白终于又来到了她忠诚的巴黎。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奉玛蒂娜之命前来出差,寻找愿意接受她聘用的时装设计师。
自路易十四时期起就成为西方世界时尚之都的巴黎有着一整套的时尚歧视链与行业联合协会,彼时尚未被玛蒂娜领入金融金字塔顶端见世面的伊丽莎白只是一家纺织服装企业的管理者,操着一口并不熟练的蹩脚法语,在这个时尚之都处处碰壁。尤其当她的英国人身份被暴露後,她就更是碰了一鼻子灰,所有时装工作室丶设计师几乎都对她关上了门。
——几乎。
卡米尔就是在那时出现的。这个富有天赋与时尚敏感度的女人即便才华横溢,也只能作为她那设计师丈夫的助理进入这个行业。她的丈夫拿着她的设计稿,享受着不属于他的荣耀和赞扬,厚颜无耻地署上他的名字。她并没有大闹一场让他名声扫地,做这些纠缠只会消耗她对生活的热爱与活力。她宣布与他决裂,带着自己还未署上他名字的全部设计稿离家出走。
一个没有财産丶无家可归的失意设计师与一个名声不显丶受人冷落的野心家幸运地遇见了彼此,于是她们理所当然地“私奔”到了伦敦。
但是现在的境遇不一样了。
伊丽莎白凭借着狗仗人势与心狠手辣,成为了贵族大小姐手下的头号爪牙,是人人称道的“资本家”。卡米尔则作为卡文迪许品牌旗下的首席设计师,带上了她的百副得意之作,张牙舞爪丶光明正大地签署上她的大名。
当然,伊丽莎白一开始并无意随同玛蒂娜一并前往巴黎。“卡文迪许绿”在白金汉宫的成功亮相让她有些忙不过来,太多事情需要处理。她们不能两个人同时离开这里。
“我担心离开这里会让一切乱套。”她对玛蒂娜如是说。
玛蒂娜当时正在过目上季度的报表,不紧不慢地悠悠翻到下一页,慢慢挑起眉毛,头也没擡:“你只需要发布执行大纲,安排下属各自领命就好。她们会带领各部门落实的。”
“但是……”
“你上一次就离开过办公室去往巴黎,难道这次不行吗?”
“这次不一样。”
“是不一样,你现在比上次更成熟,下属也更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