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指甲大功告成的那一天开始,江显就忍不住在发呆或者空闲时抠指甲油,想将想将那层杏粉色的皮给剥下来。在他的坚持不懈之下,指甲油变得痕迹斑斑。
菜已经上来好多,江显拿着筷子挑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往嘴里送。
他那个杏粉色指甲的左手依旧握着杯子,就像抓住什麽安全感来源一样。
吃相也很安静乖巧,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末尾时骨头落在盘子上,发出轻微的击打声。徐宥敏吃的速度快他很多,因为中学时不想在食堂久坐,坐的时间越长,越容易被那几个喜欢找茬的人抓住刁难,那时候他几乎每天都是狼吞虎咽的。
于是很快填饱肚子,靠在椅背上看江显进食。
很容易看出来江显是个富家公子哥。他衣装样式虽然普通,但面料则是用肉眼都看得出来的昂贵。进入菜馆之後脱下外套,内里露出来的手臂和脖颈都细白得像羊羔出生时湿漉漉的白软蹄子,长得这样漂亮,气质这样矜贵散漫,面对生人时丝毫不怯场,甚至有几分掌握者的态度,只有泡在钱里面才能养出来的。
钱是蜜罐的重要组成部分。
譬如现在,他就可以雷打不动地在徐宥敏的注视下进食。
徐宥敏突然说:“我以後可以叫你阿显吗?”
江显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将肉咽下去,又慢条斯理喝了口水:“可以的。”
“我昨天加上你的联系方式之後和你打招呼,你都没有理我。”徐宥敏想起一茬是一茬,翻起旧账来。
江显又顿了顿,掏出手机看昨晚的聊天记录。徐宥敏确实是给他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包然後问他是否安全到家的,可是他没有看到——即便是看到了,他也不会回复。
江显扣下手机:“抱歉,我不在手机上聊天。你想和我说重要的事情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
“不重要的事情不能打电话吗?”
“不能。”
他这样无理取闹,江显慢慢有些不耐。江显从来没有看过任何人的脸色过活,不耐时就会表现出来。徐宥敏脸皮却比城墙还厚,听他声音冷下来也不收敛,抱怨:“怎麽突然这样冷漠?”
江显好久没有交到新朋友。
他的朋友圈子基本是固定的,小时候一起玩的几个玩伴,即使远在国外也偶尔电话联系,上大学之後更是没有交到任何熟稔的人,一是因为他一直在校外居住,一是因为他不屑于也懒得交朋友。
他以为自己很了解徐宥敏,现下真的接触了却觉得徐宥敏像一块受潮了之後湿乎乎黏手的水果糖,左右没办法利落地抓在手掌心中。也没办法判断只认识一两天的人这样说话是否有太过暧昧之嫌,因为徐宥敏在他眼里一直都是这样的。
江显撇了撇嘴,没有应声。
徐宥敏又说:“好啦,我只是随口说笑而已。你要生气吗?”
江显:“……没有生气。”
他拿着汤勺舀了几口汤,然後擦擦嘴巴站起来:“走吧。”
服务员这时候进来收拾盘碟,江显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粉红的现金,经过服务员时轻轻塞进服务员制服胸口的兜里。服务生似乎习以为常,说了声谢谢江少爷。
徐宥敏跟在他身後看他熟练的动作,有些惊讶,但没有表现出来:“你回学校吗?”
江显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有多轻慢与引人腹诽,声音还是淡然的:“不要。”
江显并不打算继续升学,他擅长读书,但不喜欢读书。大学毕业之後江上月就要给他找个位置让他历练,但他知道徐宥敏一定要继续读下去,或许会直接读到博士,总之,江显知道徐宥敏的理想。
徐宥敏叹了口气,果然说:“我还要去图书馆。”
他们的第一次共同进餐,由徐宥敏全程发问以及江显的或真实或敷衍回答组成。这样结束之後的一两个小时,江显才慢慢觉得高兴,有一种撸过猫之後惬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