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不断念想(一)
“我曾做过无数个梦
梦里都会有你的身影
有人称其为命运
有人称其为机遇
有人说这就像等待着某人”
——AllanTaylor《SomeDreams》
第二天,段康城和段潜翼都起得很早。
从卧室出来,看到彼此脸上偌大的黑眼圈,两人心领神会,互不戳穿,匆匆收拾过後便开车去了公墓。
锦里的冬天向来很少见到阳光,今日天色尤为阴沉,黑云积聚成团,像是在集会讨论是否要给它痛快降一场大雨。
段康城停好车,段潜翼已经从门口的花店买来了白菊花,正朝他的方向走来。
段康城本想提醒他,邵婧不喜欢菊花,她最喜欢的花是香水兰,或者百合也行。
但段潜翼显然对母亲的喜好并无了解,且段康城自己也从没跟儿子提起过。
他微叹口气,段潜翼察觉,问他:“爸,怎麽了?”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并不像普通父子般亲密。
段康城仍是感慨,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在段潜翼诧异的目光中,他摇了摇头,只道:“没事,我们快点走吧,你待会儿还要回学校呢。”
两人找到了邵婧的墓。
墓前生着些杂草,碑上全积着灰,段康城拿出自己带的工具,一言不发地蹲下开始清理。
段潜翼也跟着父亲,轻轻用帕子将墓碑上的灰擦拭干净。
邵婧的遗照也是她工作证使用的标准照,穿着白大褂,化淡妆,扎起头发,笑容礼貌。
段潜翼小时候被父亲带去锦医看值班的邵婧,在她科室的公告栏上也曾看到过这张照片。
那是他最熟悉的母亲形象。
近年来,锦里公墓实行无烟化祭扫,禁燃香烛纸钱,除了打扫墓地外,父子俩能做的事很有限。
他们全程都没说话,段潜翼在墓前鞠完了躬,就退到了一旁。
风渐渐猛烈起来,拂在脸上又冷又疼,段康城轻声说:“回去吧。”
段潜翼点头,退一步,走在父亲身後。
邵婧入院时状态已经很糟糕。
症状到了末期,她几乎只成一团潦草的人形,靶向治疗出现了耐药,不得不采用化疗。
邵婧的恶性胸腔积液增长迅速,但反复胸穿引流的效果不好,医生只能给她做胸腔内留置导管引流。
尽管已经比普通胸穿安全简单很多,但邵婧後期对频繁的引流十分抵触,她的反应也比其他患者激烈得多。
即便已经上了止痛,她仍整日整夜痛得无法入睡。她向来要强又嘴硬,工作再忙再累,从前谁也没听她抱怨过什麽。
但段潜翼在医院守夜的时候,偶尔会被她微弱的呻吟惊醒。
其实邵婧的声音很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同房的病人谁都没注意到。
但段潜翼在医院从来不敢睡太死,邵婧略有动静他就会醒过来,下意识地凑过去问:“妈,怎麽了?疼吗?要不要找护士过来?”
邵婧不肯睁开眼,只把头扭向一边,满头满脸都是糊的冷汗。
段康城见不得这种场景,早已躲了出去。
过一会儿他回来时,段潜翼瞥见他的眼睛红了一大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