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子哥将我身体拉到地面,我们一同俯下身体,任两旁越发密集的枪火,擦过身边耳旁。
岸上的厮杀越发激烈,陆续有盐帮会衆及清兵死伤,惨叫声不绝于耳。而更多的,是盐帮会衆视死如归的冲杀之声,震耳欲聋。
袍子哥带着我,一路杀伤砍打,我俩一步一颠,终于冲到船边。
此处有数只小船,牵系在岸上。袍子哥选择了离我们最近的一条,用最快的速度,将我扔到船上:“低头!”
我才一低头,一枪就从我的头顶擦过。岸上战火燃得猛烈,袍子哥急急地解着那船上的绳索。他一边解开绳缆,一边朝岸上开枪:有人发现我们要逃离,正往这边追来。所幸,他们还未追及,便有会衆作为掩护,将他们拿下。
刀枪火药,纷纷砸向我们身旁的水面,那水花不断炸出惊心动魄的模样。
袍子哥脱不开手,那船缆总解不开,他干脆从旁夺过一把刀,将那绳缆直接砍断。
船失所系,立时在水中摇荡,袍子哥持桨,我们就往那海中央驰去。
我低头在船中躲着,透过那船身,我回头看向卫三原——
他仍在混战之中指挥,隔着这水,我只能看见他在衆人中,协同着厮杀。
我们的船,渐行渐远,而他的眉目,却总看不够——我怕这一走,会是永别!
乱兵之中,载老抱着载淦那流血的身体,既哀且怒,他疯狂地喊着:“救淦儿!快救淦儿!”
有来人将载淦抱住,杀出一条血路,劫下一条船,亦往海上奔来。
那载老却落在了後头,一旁的会衆欲将他制住,可清兵们却纷纷冲到载老身边护主。
那边厢是一片纷乱,而我们的船,往海中心划去。
不远处,是带着载淦的小船,紧随我们之後。那边的船上,时不时还放来一两下冷枪:这我是真没搞懂——大家都是跑路的,跑路人何苦为难跑路人?
我不知载淦生死,我们的船,却极为不稳,袍子哥时时迎敌,根本无暇划桨,这船左摇右晃。他那仙仙的袍子,已被打出N个枪孔,此时呼呼漏风。
此时又是一枪过来,袍子哥一躲之时,桨直接脱手,掉入水中,恰漂至我的身边。
我忙将桨捞起,这桨颇沉,但人在求生之时,力气总是惊人。
关键时刻,只能自救,我划起了桨。
在今夜之前,我所有划船的经历,来自于健身房里的划船机。
而此时,我要顶着枪子儿,并且猫着身子划船。我不知道这锻炼的是胸肌腹肌还是三头肌,我只知道,我浑身肌群都好累好崩溃。身後,除了带着载淦的小船,又陆续来了追兵。
我划船,袍子哥开枪,我们居然也划出了一段距离。那盐帮的混战声,渐有些远离。离我们最近的小船上,清兵被袍子哥两枪干掉。“扑通”一声,是清兵入水的声音。
我的身上,那会衆的血仍湿着,我才发现,我已浑身都是冷汗。
船至在海中,追兵渐远,我待要喘口气时,“砰”的一声——
我手中的桨,突然断了。
断了?
关键时刻掉链子,逃生时分断木桨?盐帮的木桨,没有质检……质量这麽差的吗?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我手中的半截桨柄。
“砰”又是一声——这是枪声——
桨柄只剩我手中的一个头。
这枪,是射向我的。
枪子儿并不可怕——毕竟,我们的後方,一直在嗖嗖地飞来子弹。
可怕的是,这枪声来自另一个方向——我们的前方。
海平线外,黑沉沉的船队,正铺天盖地袭来,连那月光亦将被遮蔽。
船,一艘连着一艘,显然装备精良,此时若有背景音乐,当是加勒比海盗——只是那振奋的不是我们的人心,而是我们身後那帮追兵的士气。这船队一来,身後划船划得苦哈哈的追兵们,仿佛瞬间打了鸡血:“咱的援兵到了!”
当他们的援兵,是我们的敌军。那麽他们的鸡血,就是我们的砒霜……
船队规模庞大。这水战的架势,相当惊人。
连天蔽月的船,将我们眼前的海面,密密实实地堵了个透。本以为海阔天空,可此时无论往哪个方向,都找不到突破之口。
密集的枪火,往我们的方向射来,我们除了俯身低头,一无他法。袍子哥仍努力护着我,可数人持枪,朝袍子哥射去。袍子哥可以一当十,却做不到以一当百。他以枪回击,我只能抱着头伏在船中——
但现实不允许我当一只海龟,远处一条船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抓住她!抓住那姓艾的女的!”
我探出脑袋一看,不由叫苦:这中秋之夜,未免太过团圆。
不仅亲者爱者来了,那仇者恨者也全员到齐。要抓我这人,正是徐宝生。
我相信,我的脸在徐宝生脑海,即便没有午夜梦回,那也是绝不错认。此时我逃生的小船,正撞入他的船队,哪还有命在?
仿佛母舰放出子舰,十来条飞速的小船,冲往我的方向。上头的清兵,均来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