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洛悄悄瞅了眼,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
祂眸尾微微上挑丶眉峰狭长,虽是副俊美长相,但乌眸与雪肤相配,苍白到像是只缠人的怨鬼精怪,同莫名改换的嫁衣一起,都在阻拦她奔赴自由。
一个词可以更好的形容祂……阴郁。
颈前河神赐福的印记毫无反应,总之,祂像水中怨鬼,不像河神。
“嗯?”鬼怪歪了歪头,等她答话,好像他们在正常聊天似的。
薇洛冷着脸,偏不答祂先前蛊惑人心的问题。
馀光扫过与门的距离,眸光一利,直接揪出祂手臂上的小肉,用力一攥。
寻常生命在这样的力道下就已吃痛放手,谁料这家夥竟微低着头,无甚表情道:“娘子不认识为夫了?”
胡说什麽?薇洛瞪祂一眼,瘦白的手指越捏越紧。
假鬼物丶真河神,夷渊凝望着她,墨黑的眼珠愈发黑沉,却又暗藏炽热。
有人在凡界放的那场大火解开了祂身上的束缚,祂本想了那人心愿还了因果。
不想,那人就是祂已故的妻。
祂执拗地等她千年,可未曾想千年後见的第一面,没有等来千年不归的解释,只等到这狠心的举动。
曾经的相守之言皆是虚言,那印记果然也是她为离开故意引祂留下的。
那些等待中的反复纠结丶无言守望丶静静描绘面容,都在自由奔放丶美好如阳的她狠心揪祂丶奋力逃脱时成了笑话。
怨丶祂怨着她,可又在见面时,被她吸引。
夷渊忽地捏住那素雅怜人的小脸,本欲平静下来的气息愈发压制不住。
窗外,天上乌云密布,同阴沉的南河相映,隐隐透着亮。
薇洛只觉下颌被那宽大修长的手指袭击,几乎被占满。
祂引她擡头,漆黑的眸子无端弯了弯,却毫无笑意:“抓住你了。”
不待多问,妖异俊美的容颜已越放越大。
她眼瞳一缩,果然是来算账的!
但自己也不是明吃亏的主。
揪手丶蹬胳膊丶踢膝盖……可无论薇洛怎麽努力都抵挡不过神的力量,甚至有水流从祂身侧伸出,与手遣倦交握,圈住她挣扎的脚。
青白与玉白紧扣。
阴冷潮湿的水汽灌入唇齿,可乌发如瀑,纠葛在一起,挡住阳光窥︱探的视线。
她杏眼颤动。
无法逃离,那双沉沉的黑眸里盛满陌生而不可抵挡的炽热。
但她不知,这双多情的桃花眼在全世界都找不到她後,已无波了近千年。
夷渊甚至不敢闭上眼,生怕她忽的不见,又成了融于水的水,只想深深地看她一眼,再多看几眼,确认是真实的,才肯紧着怀抱阖眼。
薇洛被那冰冷的身躯冻得轻颤,眼中莫名酸涩。
冷得像化不开的寒冰,胸腔也无心跳,气却是似曾相识的湿热,她好像曾经历,却毫无印象。
好像曾相伴数十载,再相遇迟了千年。
察觉到轻颤,夷渊这才发觉掌下的身躯虽温热依旧,但小脸已开始有些冰凉,同祂那一潭死水的身躯一般,像是不在了,有些後怕地松了口。
“抱歉,”祂意识到自己的僭越,心中却冷道:这是你应得的,丢下我千年的爱妻。
*
说话间,水珠从散落的湿发上滴落,冷硬地落在鱼尾印记上,冰凉又生疼,是南河的水。
薇洛颈前那印记颜色渐深。
不待她给这无礼的神一掌,猛得一下,生疼涌入鼻腔,是此刻,也是很久很久以前坠入南河後的感觉。
河水冷得渗进骨头里,膝盖怎麽使劲也动弹不得。
平日途经见到的青青水面,深︱入其中却只见深沉的黑。
亮光浮游于河面,很远很远。
游不上去……乌黑的发丝在水中飘摇,下坠了不知多久,气泡从口鼻溢出,水填了进去,串串气泡抛下她独自游向水面求生。
颈前,河神夷渊留下的鱼尾印记在一片深黑中散着淡淡蓝光,没有呼唤来能为她带来生机的祂。
说好相守的人直到此刻也该是同先前离开时说的一样,在忙,没空。
罢了。愈是沉入河底,手指越是无力。
头脑发僵,困倦攀着眼皮,她睁开眼,鱼尾在高处晃现,难以置信地眨眨眼……原来那只是水面上浮着的光。
记忆里,她闭上眼沉沉睡去。
现实中,薇洛猛地睁眼,大口呼吸新鲜空气间,对上那神的长睫和乌眸,擡手就是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