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祭神大典由她而起,她势必要阻止惨剧发生,因为她与祂都知道,天师府选祭品的标准是死後怨气够强。
铜镜那头的夷渊抿了抿唇,只恨自己不能随意干涉现世的事,只能在异世的河底漆黑的河底甩尾巴,又在通往现世的光团附近游来游去,将满含怨鬼的黑渊狱,即黑色水域扇离现世几里。
无法发挥的铜镜镜面跟着化成了一黑色水液,沉默着。
现场一度也陷入了沉默。
在薇洛偷偷瞄过旗帜杆和天上的小乌云团後,起风了。
一天师踏上高台,他方帽长卦丶蓝衣迎风鼓动丶飘渺超然,面上又是庄重的,是天师府的大师兄。
行至旗帜柱前,他轻描淡写地扫了眼那团乌云。
风一下大了起来,他高举那红线系成的铜钱宝剑,指向天际:“开——!”
密布的乌云霎时透出些光亮,就像是被天师使剑破开的,连圆边方孔的铜钱里都仿佛住着神仙。
“哇——!”台下小孩惊呼。
衆人笑着鼓掌间,有长者力叹:“这可真是神迹啊!”
戴面具者们小声交投接耳:“如果我也加入天师府,是不是也能做到这事?”他们多是戴着“神”面,这是千年来的传统,传说无论善恶,此举都可沟通鬼神。
戴着三色怒鬼面的薇洛将一切细微之处看得清清楚楚,在心底暗讽:
真“神仙”。要是台侧没有闪着光的铜镜,也没有劲风鼓动衣服就好了,那样的话,乌云可能就不是被风吹走的。
“神迹”现完,预热仪式的开幕已然结束。
人们的欢呼声中,天师握着剑把直往台下走,他戴的蓝帽沉下木台。
“大师兄。”木梯最底层,天师府二师兄出言喊住他,此人身上披着两片竹衣丶正抱拳躬身。
大师兄接过他递出的罗盘後,又对他说了什麽,可惜二师兄唯独称呼大师兄那句是亮耳的,两人其馀的话皆是附耳而语。
交流完,二师兄就走了。
走时,手上没有了罗盘。
不妙的预感落在薇洛心头。
看周围人聊得正欢,她趁机举起铜镜,戳戳那滩墨黑寂水,除了本来商量好的计划,现在她临时多了些疑问想知道。
墨黑水液觉察似的被搅开,那头的人露出苍白的俊美面容,似笑非笑:“先前用完就‘丢’,现在又想到我了?”
可是,不待她多问。
“pia。pia。pia”台上,大师兄拍掌。
衆人的目光霎时集中到他身上,嘈杂之声消失了。
大师兄笑笑:“今日,我们这似乎混进了一个‘小妖’。”
人们来回看看。被戴了“小妖”名头的薇洛不再举着镜子,而是垂在身体侧边,以便融入人群。
墨黑水境即刻按照约定化成铜镜凹面,顶着太阳,朝向旗帜杆,继续计划。
与他们的镇定不同。
一听是妖,这种吸取人元气为食的生物,衆人脸上一下慌了神。
一句话就让台下的人们原型毕露,大师兄满意地笑笑,又故作高然地压压手:“大家不必惊慌,仪式会正常进行,天师府定会将此妖捉杀,不令它伤及衆人。”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点点头。
“天师府可真有大家风范。”
“是啊,切切实实为我们平民百姓服务啊。”
在民衆极高的呼声中,大师兄端着那从外到里分刻着八卦与天干地支的罗盘,高喊:“请神喽——!”
台下人一下连站姿都有了形,犹如面对隆重的仪式,眼里还透着光。
但这场中不是所有人都是自愿参加的。
一些垂头驼背的人目光扫了扫周围人的动作,迟钝着丶努力着擡头挺胸,但目光无法僞装,怎麽着也是死寂的。
没办法,在这样一个小镇,若是不随大流做什麽,不敬神明的名头压头上。
嫁不出去,娶不到媳妇,活计也难找。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旗帜杆前,仅披着蓝色长褂的天师府子弟跑上台,呈上以木盒盛装的水色面具,慈眉善目,像是神面。
大师兄举起它戴上:“河神降临于此身,河神在此——!”
阴冷的视线直直透过面具,打在大师兄脸上。
薇洛拧着眉,继续以铜镜控制无形却有质的日光汇聚于旗帜杆上端。
大师兄不顾阴冷的视线,擡高指着壬水,即正北偏西十五度方向的罗盘,半阖着眼,扫过眼皮子底下的人。
如同执掌生杀大权者。
随手指了指。
第三丶四丶六排,几个低头微微颤。抖的妙龄女子被两旁的人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