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是?”
“哦,有位胡小姐在我们店里定做了一副首饰,说是送给徐小姐作生日礼物。”那掌柜说着,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精致的首饰盒交到穆钧时的手上,“您拿好。”
穆钧时点点头,道了声“多谢”。送走掌柜的,穆钧时回到客厅,将盒子放在徐应明面前,对她说:“胡文怡给你的。”
徐应明怔了怔,打开盒子,里面躺着的是一副白玉兰耳坠。还有一张及其简单的字条:生日快乐。
“她人呢?”
“没来,”穆钧时答道,“是店面掌柜送来的。”
“你们报社最近工作这麽忙的吗?”徐应明挑眉,心想这胡文怡是真记仇,还不忘给外人做做样子,这样也好,免得引人猜测怀疑。
穆钧时叹口气,道:“日苏条约一出,我们有不少民衆受那些破坏分子的鼓动利用,对政府産生抵触情绪,殊不知满蒙自立也是为了我们亚洲的繁荣和平。人家为了改善我们的生活尽心尽力,我们下面这些做文化工作的,也总要去安抚民衆的情绪才是,否则才真是叫人寒心。”
这是穆钧时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认真地谈及自己的想法与立场,徐应明却只觉得眼前的人早已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他许久,方才道:“你们真是辛苦了。”
莫晓南擡起头,恨恨地盯着徐从道。
徐从道亲和地笑着,将一沓照片放到莫晓南的面前,说:“多亏了莫小姐提供的情报,就在今早,我们端掉了共党的一个联络站。”
照片里是杭馆裁缝铺,是莫晓南曾经使用过的一个联络站。然而曾经井井有条的店面却成了一片狼藉,衣架布料东倒西歪散落着,地面上还有若隐若现的血迹。
莫晓南仿佛一下坠入冰窟,她感到浑身发冷,由内而外刺骨的冷。她颤栗着,嘶哑地开口重复:“不可能!不可能……”
“你说,我们现在把你放出去,共党会不会杀你?”
徐从道靠近她,声音轻轻的,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却又像撒旦的吟语,重重地击在莫晓南的心头。
莫晓南的眼中终于流露出恐惧。
外面传来脚步声,江宗群匆匆走进审讯室:“主任。”
莫晓南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徐从道看在眼里,嘴角勾起得意的笑,然後问江宗群:“什麽事?”
“徐小姐方才来电话了。”江宗群说。
“她说什麽?”徐从道问。
“徐小姐说,既然莫小姐已经自新了,希望您还能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江宗群迟疑了一下,说,“主任,不管徐小姐和他们有没有关系,总归还是您的女儿。您也别怪我多嘴,有一点徐小姐说的真没错,做这一行的,工作和家庭还是分开了看好,否则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我知道了,”徐从道说,“你去告诉她,我一会儿回去。”
人走後,徐从道审视的目光重新落在莫晓南身上。
“还是有人在帮你说话呢,”徐从道笑了笑,向後靠在椅子上,手里玩弄着钢笔,“现在情况你也了解了,有什麽想法?”
莫晓南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徐从道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莫晓南却忽然擡眼看向他,问道:“你想知道些什麽?”
这是她刑讯後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徐从道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上海地下党学运工作组的成员名单,交出来。”
莫晓南闭上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
“莫晓南,”徐从道沉声说,“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只要学运组不出事,你们再多的阴谋诡计丶栽赃陷害也不会得逞。”莫晓南有些疯狂地笑了起来,“我问心无愧。”
徐从道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是你逼我的,莫晓南。”
他拍了拍黄行庄,命令说:“去把刘医官请来。”
莫晓南被注射了致幻剂。
药效刚起时,她还能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大脑,但是很快药剂就严重地影响到她的器官和神经系统。她的身体和四肢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她从椅子上摔倒在地,干呕起来。
大脑混沌一片,眼前审讯室的景象仿佛在她眼前飞快地变幻移动着。莫晓南头痛欲裂,耳边是嘈杂的嗡嗡声。
徐从道在她身边蹲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莫晓南已经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身边又是什麽人,徐从道的安抚竟让她在极度痛苦与混沌中産生了一丝镇静与依赖。
她听见有人温柔地在她耳边,声音轻轻的,问学运组都有谁。
下午三点,电话铃声响起。
徐应明接通电话,便听见江宗群略带歉意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徐小姐,主任今天不回去了。”
徐应明沉默了一会儿,然後只是说:“好,我知道了。”
“主任原本是打算陪你过生日的,”江宗群想了想,决定还是解释一下,“但中午的时候莫晓南终于交代了有用信息,丁部长得知後,要求徐主任连夜将人押解南京。”
挂断电话,徐应明擡起头就见穆钧时正担忧地望着她。
“我没事。”她笑了笑,但语气之间难掩失望。
徐应明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拿起方才读了一半的书,却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江宗群说莫晓南交代了中共的情报,是真的,还是又一个烟雾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