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叙
天刚蒙蒙亮,银璃就提着食盒出了宫。
晨光像金箔,洒在青石板路上,沾露的草叶被照得发亮,早起店家开门的“吱呀”声,在安静的街道上荡开浅淡回音,倒衬得她心跳声格外清晰。
她换了件月白襦裙,外面罩着半旧青布披风——不是怕惹眼,是怕风大,吹得指尖发凉。
食盒里除了止血药丶莲子羹和枣泥糕,还藏着块新绣的帕子,针脚里绕了几缕浅红丝线,是她昨夜就着宫灯绣的,想着他左臂不便,擦汗时能用。
提手缠了两层绢帕,是她常用的那块,沾着点她惯用的熏香,走在路上,食盒缝里漏出的莲子甜香混着熏香,竟让她耳尖先热了。
客栈在城南巷尾,她走得比往常慢些,青布裙摆扫过草叶,露珠沾在脚踝上,凉丝丝的,却没像上次那样慌。
只是想起昨夜他送她出宫时,指尖攥着她手腕的温度,想起他低头时落在她发顶的呼吸,心里还是像揣了团温火,慢慢烧着。
“姑娘又来了?”店小二见了她,熟稔地笑,“鹤公子刚起,在楼上换药呢,您直接上去就行。”
银璃点点头,提着食盒上了楼。楼梯“咚咚”响,她走到三楼最里面那间房时,门没关严,留着道缝。
她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抽气声——是他换药时扯到了伤口。
“鹤陌?”她轻轻推开门,果然见鹤陌坐在桌边,左臂的绷带松了半边,露出的伤口还裹着药棉,渗着点淡红。
他右手拿着新绷带,正想往上缠,可左手擡不高,动作僵在半空,额角沁着层薄汗。
“怎麽不叫我?”银璃快步走过去,放下食盒就接过他手里的绷带。指尖碰到他手臂时,能感觉到他肌肤的微凉,还有伤口周围淡淡的药味。
她动作轻缓,先把旧药棉小心揭下来,见伤口比昨日浅了些,才松了口气:“还疼吗?”
鹤陌没说话,只看着她垂着的眼。
她的睫毛很长,沾着点晨光,像蝶翅似的轻轻颤。
他能闻到她身上的熏香,混着莲子羹的甜香,比药味好闻多了。
等她缠到肩头时,指尖偶尔蹭过他的锁骨,他才低声应:“不疼了。”
其实还是疼的,可她的手太轻,暖得像春日的风,把疼意都吹淡了。
银璃缠完绷带,又从食盒里拿出个小瓷瓶——是她今早特意去太医那里要的止疼药膏,用温水调过,不刺激。
她倒了点在掌心,搓热了才轻轻敷在他伤口周围,指尖带着体温,揉得他肩头都暖了。
“这样能舒服些。”她擡眼时,正好撞进他的目光里。他的眼神润润的,像狗狗湿漉漉的眼睛。带着点她熟悉的温和,却又多了些深沉沉的东西,像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她连忙低下头,去开食盒:“羹汤还温着,您先喝点。”
鹤陌没动,反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温热,裹着她的手,刚好把她刚才揉药膏时沾了药味的指尖都护住。
“急什麽。”他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哑,“陪我坐会儿。”
银璃的手腕被他攥着,暖意在指尖蔓延,连带着心口都热了。
她只好坐下,看着他拿起食盒里的枣泥糕。他用右手拿着,递到她嘴边:“你也吃块。”
她愣了愣,还是张口咬了小口。
枣泥很甜,带着点桂花味,是她特意让御膳房加的。
他见她吃了,才自己咬了一口,目光落在她嘴角——沾了点糕屑,他擡手想擦,又想起左臂不便,只好用右手的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唇角。
指尖的温度很轻,却像点了火,让她耳尖瞬间红透。
她连忙别过脸,去盛莲子羹:“快喝汤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鹤陌接过瓷碗,慢慢喝着。他喝得慢,眼睛却没离开她。
见她把那块新绣的帕子从食盒里拿出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桌边,帕角的浅红丝线很显眼,他才笑了笑:“给我的?”
“嗯。”银璃点点头,声音轻得像耳语,“您擦汗用,比客栈的帕子软些。”
他放下瓷碗,拿起帕子。
布料是上好的软缎,绣着几株兰草,兰叶尖上绕着那缕浅红,像极了上次在御花园,她鬓边别着的那朵小红花。
他攥着帕子,指尖摩挲着针脚,突然问:“宫里的事,没人为难你吧?”
他知道她私自出宫来看他,若是被太後或太子知道,难免会有闲话。
银璃摇摇头,攥着他的袖口:“没有,太子殿下还让我多给您带些补身子的东西。”她说着,又想起什麽,“对了,太後说,影阁最近没动静,让您安心养伤。”
鹤陌“嗯”了声,反手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比她大些,能把她的手整个裹住。晨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连带着桌上的药瓶丶帕子,都染了层暖光。
“等我把影阁的事了了。”他看着她的眼,语气很轻,却很认真,“就带你去城外的梅园看看,你不是说,从来没见过漫山的梅花吗?”
银璃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擡头时,正见他眼里的笑意。她用力点头,指尖攥紧了他的手:“好。”
窗外的晨光更亮了,巷子里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很热闹。
房间里很静,只有他们交握的手,还有呼吸急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