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混杂着难堪丶愤怒和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失落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深紫色的魔瞳里,昨夜沉淀的幽暗瞬间被点燃,化作一片惊涛骇浪。
他掀开锦被,赤脚踏上冰凉的地板,试图寻找一丝她存在的痕迹。
目光扫过凌乱的榻边,一件东西猝然撞入眼帘。
那是一枚玉牌。
静静地躺在散落的锦被褶皱里,温润的羊脂白玉,在晨光中流淌着内敛的光华。
玉牌不大,形制古朴典雅,上面浮雕着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姿态飘逸,雕工精湛。
鹤羽的纹理清晰可见,带着一种属于人族贵族的丶端凝雅致的韵味。
谢翊的脚步顿住。
他俯身,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小心翼翼地拾起了那枚玉牌。
玉质触手生温,细腻光滑。
他翻转玉牌,在仙鹤图案的下方,清晰地刻着两个端丽的小篆——
“沈府”。
字迹清隽有力,透着一股子书卷气和久居上位的雍容。
沈府?
握着玉牌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冰凉的玉牌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此刻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
“殿下?您醒了吗?”是王麟小心翼翼丶带着试探的声音,显然在外面徘徊已久。
谢翊猛地回神,深紫的魔瞳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
惊愕丶难以置信丶一种被命运戏弄的荒谬感,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丶隐秘的悸动。
他将那枚温润的玉牌死死攥在掌心,仿佛要将其嵌入骨血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劫後馀生般的沙哑和紧绷:“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王麟探头探脑地进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身後跟着陆沉舟。
他们目光飞快地在凌乱的雅间和只穿着中衣丶赤脚站在地上丶脸色阴沉得可怕的谢翊身上扫过,王麟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和暧昧。
他搓着手,嘿嘿笑道:“殿下昨夜……可还尽兴?那醉仙居的姑娘,滋味如何?可还合您心意?”
谢翊冷眼看过去,“去把昨天的小斯,双手砍了。”
王麟怔住,冷汗直流,却不敢再多问一句,回复後刚要走出去,却又被谢翊叫住。
“算了,不用砍了,赏他一百两银子。”
王麟咋舌,和陆沉舟对视一眼,郁闷走出去。
陆沉舟对谢翊前後态度转变也惊奇,讪笑着问,“你昨天晚上,对这醉仙居姑娘,到底是满意了还是没满意?”
“她不是醉仙居的人。”谢翊把玉牌扔给陆沉舟。
陆沉舟拿起一看,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人族丞相沈府,你把他女儿睡了?”
谢翊抿唇不说话,实在说不出,是她睡了他这种话。
陆沉舟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我们这位大名鼎鼎的人族贵女,丞相府的掌上明珠,沈云霜小姐!啧啧……”
他摇摇头,带着无奈,“那可是朵带刺的仙葩,传说中生性不羁丶恣意妄为,男女关系上可谓是放浪形骸,你跟她睡了就睡了,可万不能谈婚论嫁。”
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谢翊整个人僵立当场。
人族丞相!沈云霜!
昨夜那个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丶用金丝鞭……弄他丶最後却又因他魔气头疼而弃他如敝履的……竟然是她?!
“沈云霜……”谢翊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重量。
他缓缓擡起眼,看向陆沉舟,那深紫色的眼瞳深处,昨夜所有的混乱丶屈辱丶惊疑,此刻都沉淀下去,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那幽暗之中,却有什麽东西在疯狂地燃烧丶滋长,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丶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不再理会陆沉舟那苦口婆心的絮叨,猛地夺回他手中那枚带着沈云霜体温的玉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温润的羊脂玉捏碎。
“来人,备礼。”谢翊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声音清晰地穿透了清晨微凉的空气,如同惊雷炸响在这小小的雅间里,也炸响在他自己翻腾的心湖之上。
“立刻!备上最重的礼!”
陆沉舟诧异地瞪大眼睛,看着谢翊顿了顿,深紫色的魔瞳中,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潮,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下:
“我要娶她。人族丞相沈家之女,沈云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