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过分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沉黯,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沉重的代价。
沈云霜入座後,兰徵并未一同坐下,而是安静地侍立在她身後半步的距离。
低眉敛目,姿态恭谨。
若非那突然响起的声音。
叮铃。
一声极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脆响,在觥筹交错的间隙,突兀地钻进离得最近的几位神族使者的耳中。
那几位神族使者正举杯欲饮,闻声动作猛地一僵,脸上得体的笑容瞬间冻结。
他们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唰”地一下齐刷刷钉在兰徵身上,尤其是他垂落锦袍的後腰位置。
震惊丶难以置信丶随即是滔天的屈辱和愤怒在他们眼中炸开!
那是神尊玄昊最看重的侄子,大公主的儿子!竟被如此折辱!
一个地位较高的神侍脸色铁青,手中的玉杯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当场碎裂。
“岂有此理!”
一个年轻气盛的神侍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虽低,却饱含着切齿的恨意,看向沈云霜背影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亵渎神明的恶魔。
叮铃。
兰徵似乎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那该死的铃声便又不合时宜地响起。
他依旧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只有那挺直的背脊,绷紧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透露出无声的抗争与承受。
额角一缕被冷汗浸湿的黑发,黏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沈文渊捏着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瞳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暗流。
每一次那清脆的铃声响起,都像一根烧红的针扎进他的神经。
他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神君跌落尘埃,而自己女儿那副无动于衷丶甚至隐隐掌控一切的冰冷侧脸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醒。
“云霜,我看兰徵神君今日好似有些乏了,不如让他回去休息。”
沈云霜仿佛对身後那无声的风暴,和四面八方投来的复杂目光毫无所觉。
“父亲多虑了。”
沈云霜清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丝竹之声,瞬间让附近几桌的交谈都低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只见沈云霜端起面前的白玉酒盏,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目光落在兰徵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近乎残忍的平静。
她红唇微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临近的宾客听得真切:“说起来,今日父亲大寿,兰徵,我让你佩戴之物,可还安稳?”
嗡——
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周围瞬间一片死寂!
原本还带着几分含蓄的探究目光,瞬间变成了赤裸裸的惊诧和玩味!
佩戴之物?
什麽物?竟要在这种场合公开询问?
无数道视线如同探照灯,瞬间聚焦在兰徵身上,上上下下地扫视,试图找出那所谓的“佩戴之物”。
神族席位那边,刚才几位身份尊贵的神君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看向沈云霜的目光充满了不悦和警告。
魔族使臣则露出看好戏的戏谑神情。
兰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目光如同细针,刺在他身上,尤其是後腰那个隐秘的位置。
那紧贴肌肤的冰凉铃铛,此刻仿佛变成了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尊严。
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缓缓擡起眼睫,迎向沈云霜那双深不见底的杏眸。
那里面没有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和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试探。
心口晶石的钝痛和血脉的虚弱感汹涌袭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苍白的脸上竟缓缓绽开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
那笑容干净丶温和,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包容,仿佛周遭所有的恶意和探究都与他无关。
他微微侧身,对着侧位上的沈云霜,姿态依旧从容,声音因虚弱而有些低哑,却清晰地传到沈云霜耳中。
“夫人所赐,兰徵自当珍重,此物安稳,并未异动。”
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看着她,那双温润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她冷艳的身影,“如此,夫人可安心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