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衍脸上也觉得说不出的麻麻的烫烫的,正想拍拍他的肩找些话说,就听他低声道:
“从淮安回来後,我命人在追查那无名道人的同时,也暗中监视当晚那四人。”
他所指四人,自然是全真派宋无咎俞连声,以及那二位在场的蜀山派与凌宵宗的掌门。当晚沈渊以一对三全身而退,当真出尽了风头。
“有什麽发现吗?”
“其他的没有。自那日後几人就再没不过蜀山派自宋无咎继任掌门人後一直与全真派之间很是交好,同进共推。俨然已是盟友关系。你的事情,这几人应当也清楚。”
“那就只能但愿这些人里不会有什麽别的图谋了。”
“嗯。”他应着,捏了捏程衍的手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已如此,总会有办法的。别担心。”
“我知道。有的时候急也没有用,还不如做好手头的事。只是一直麻烦你,总觉得还是…”
“这样不好吗?你不喜欢吗?还是我有哪里做错了?”他一下子紧张起来,忙问道。
“没有没有。不是不好,只是,为什麽啊?”
她左思右想许久,终于还是把憋在心里好几日的话吐露出来:
“就像褚公子那天说的。你包庇——呃不对,你这次帮我,与插手凌霄宗的内务没有区别,倘若因我牵连到无关的人,总觉得太过意不去了。实在不行,届时我自己站出来就是。”
比如哪天真相大白自己真的是什麽杀了半个宗门上至师傅下到师弟妹连路过一条狗都不放过的丧心病狂之徒,那今时今日天枢司收留自己,皆时又该如何遭人诟病?更何况本就与各个仙门门派关系剑拔弩张了。
“谁告诉你的,有谁和你说胡话了?”沈渊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寒意。
“没有,是我自己想的。”
程衍赶紧解释着。说罢就感到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又紧了紧。
“还记得我那晚说过什麽吗。”
“记得。但你也说了没有证据,如果万一。。。。”
“不会的。不会有万一。”他侧过脸来,那常常如结了一层霜的铁甲般冷硬的眼中,此刻映着的是一个近在咫尺的身影,周围无数人中,她在其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
“别离开我身边,什麽事都不会有。”
两人紧贴着穿行在汹涌的人潮之中,他说的没错,这样拥挤杂乱的地方,稍一不留神怕就要被冲散了吞没在长街的洪流之中了,这样想着,程衍本能般地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却感到那个人动作一僵,接着将她抓得更紧了一些。
谁也没有开口,将牵手这项似乎有些逾越此时两人之间关系的行为当作了一场心照不宣的跨过那条线的默认,手牵着手,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与存在,好像自己就是流水中的礁石不必再随波逐流,而是有了一个能够立锥的锚点。
似乎是走入了杂耍艺人聚集的街里,小猴子钻街角处里里外外地围了三四层的人,程衍踮起脚来一看,居然是方才店外离开的那两位杂耍艺人。
只见得中央一圈空地上,两侧搭起来的高台间用一根手指粗的钢索连接着,一人手持长棍,踩着钢索一步步向对面走去,步伐稳重。直看得程衍心惊肉跳,好像只要来一阵微风,那用桌子搭成的高塔就要立时轰然倒塌,叫上面那人摔个筋骨尽断。
那两人穿着都很破旧,想来手头很是拮据。
程衍眼看那人站在高台之上,每走一步,那跟铁丝就晃来晃去地带着人也左右摇动,大庭广衆在衆人面前冒着没命的危险爬上爬下,如此也不过只是为了混条活路,心里又觉得无端的有些酸涩。
想给些银钱,一摸口袋虽说有钱可全是沈渊给的,她一直半分都未曾动过,现在拿来好像又不太合适,颇有慷他人之慨的嫌疑,尴尬之下也只好作罢,再回过头扯了扯沈渊的衣袖:
“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他眼角流露出些微不明的笑意,当即应允,拨开挤在周身的看客叫程衍先行,而後脚步一顿,又回过头向那中年人捧着的破布袋中放了一小块金锭。
走到半途沈渊想起有份文书落在书房,又绕道要回一趟天枢。这个时候,除去夜巡的少数官兵与值守的修士也不会有什麽人了,是以二人在路上正笑闹着,程衍作势轻轻锤了一下身前那人的腰间,怎知被突然冒出头的陆哲打断时,程衍吓得不自觉一把抓住了身边人的手臂:
“噫!陆公子?都这个时候了,你怎麽还没放值啊?”
大约是已见怪不怪,陆哲面色平静:
“程小姐,沈大人好。下官正要放值。今晚早些时候,我们的探子从庐州赶回,下官简单问过後自觉背後牵涉颇多,兹事体大,是以将人暂时留下,正准备到沈大人府上通报。”
“都这麽晚了,是什麽事?”沈渊皱眉问道。
“这。。。他称,庐州城外有一富户,上下二十馀口皆被人以邪术所杀,可当地官府非但置之不理,还令乡民之间不准谈论此事。是以决定返回上报。”
此话一出三人呼吸一滞,互相对视片刻,皆是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