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後走着,待到将府内各处布下捕鬼所用的阵法後,夜已经很深。
那张符箓似乎也快燃尽,焰光微弱了许多,在沈渊手中艰难挣扎着。
到该分别的时候了。
“……谢谢你。”
他捧着那簇火苗,这两个字被他说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没关系啊。这也不是什麽大事。你不需要的时候,把符纸直接丢在地上就好了,晚安咯,早些休息。”
程衍说罢潇洒地摆摆手,转身离去。
沈渊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那白衣消失在拐角,才慢吞吞收回目光。
掌心之中,馀温仍未散去。雪已经停了。
事先布下阵法待厉鬼现身这般守株待兔式的方法是仙门中常用的,怎知这一回却似乎碰了壁。
第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夜,风平浪静。
第三夜,依旧安安静静。
这三天白日里程衍只在自己房间之中冥想或练剑,三餐都有下人送上门来。唯独沈耀一个劲儿地黏上来,转着圈儿的左右献殷勤,扰得她心烦不已。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又不能把他拎着领子丢出去。
偶尔她出门透气的时候,还会再见到那个孩子,沈渊还是和初见时那样,离所有人都远远的,有事没事就喜欢往房顶上跑。
此刻他正站在程衍房间的屋顶上向下看,像是小豹子似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许复杂情绪:
“你喜欢我哥?”
“什——怎麽会,这误会可就太大了吧。”
她吓了一跳,不懂他怎麽突如其来问出这种问题,只当他觉得自己与家里人走太近不合规矩,才会来质问自己。
而听程衍否定的坚决,他原本紧绷着的脸也一起放松:
“那就好。”
说完就站起身来踩着砖瓦跑开,留下程衍一人在原地莫名其妙。
可惜她现在并没有精力去管这个难懂的孩子到底在想什麽了。
已过三日还不见那厉鬼的眉目,今夜,她决定要主动出手逼它现身。
冬季夜长,天擦黑时时间还早。是以程衍也只是嘱咐了几句晚饭後快些回房呆好,不要外出乱走动,衆人自然是不敢多嘴乖乖照做。
而她则在房中静坐冥想至子时,才带上临行前与师兄借来的乾坤镜与阴经幡,绑好佩剑准备出门。
这柄剑是宋无咎宋师兄特意为她准备的,大小,长度,重量都刚刚好适合,挑选的人必然是费了一番心力。
师兄一向对她很好的,在师傅闭关的那些日子里,也是他教自己那些剑术心法,近亲得就像是自己的第二个师傅。也是他临行时一步又一步,一路送到了山门口不住地嘱托,生怕自己那句话漏掉,叫她被人骗去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又禁不住泛起些微暖意,决定回山前一定要给他带些小礼物以作答谢才是。
最後检查了一回确认没有遗漏後她推开门,深吸了一口刺骨的夜风,随即面色凝重起来。
不对劲。太安静了。
即便眼下时辰已晚,即便冬季大家本就都会早早休息,但还是不对劲。
这种安静并非夜深之时时候万家安眠的恬静,相反,程衍忽地打了个激灵,试着用神识与法力向四下探去。
她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人活着就要呼吸,就有温度,有神识。但此刻,这座府邸似乎一瞬之间空了。天地间只剩下她自己。
这种孤寂是骇人且绝不正常的。
她快步穿过长庭一把推开隔壁院中属于下人的房门,这种时候早就已经顾不得礼节。
可怎知门开的那一刻,她手上一抖,只觉浑身的血都冷透了。
屋内的确有人,五个整整齐齐地挤在一张大通铺上,却已经是一群死人了。
死人,当然不会有任何生气。
每一个都被人以极其精准利落的刀法割断了喉咙,下手的迅捷叫人瞠目,这些人在死前甚至连一句哀嚎都没有机会喊出,又或者甚至连凶手的存在都不曾知晓,就这样在无声无息之中结束了自己并不重要的,卑躬屈膝无人在意的一生。
可这毕竟是人命!
程衍强压下心头的恐惧与颤抖的手。师傅曾教导过她遇事万不可惊慌,定要冷静下来再细细思考,自乱阵脚最後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而这样的手段,怎麽看都不像是厉鬼邪祟所为,那会是什麽?下手的无论是什麽东西,眼下还在不在。府上其他人此刻怎麽样了。
她忽地想起那个倔强的孩子,他呢?现在在哪里?
他一向喜欢夜里到处乱跑。会不会也——
来不及细想,她身法轻盈地跃上屋顶,紧攥着佩剑奔行着试图寻找一个仍然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