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有一些此前没说完的东西,我想也该让你知道了。”
“之前没说完的话?”
“是。”她轻叹一声道:“我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什麽?!您,您这是什麽意思?”
此话太过突然,叫她几乎没能理解这句话究竟是何含义,可本能之中那股忽略不掉的恐惧之感,已像霜爬满了她的浑身的血,叫她几乎是不可控制地想要抗拒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所以在我死前,我需要将一切的真相告诉你……从前不对你说,是不愿你太早接触。其实你本就不该与这些事扯上关系的。这本是我的错啊……”
可凌纥并不理会程衍动容的神色:
“十年前我将你带回这座山上时,本想便由我来承受这一切,你需要做的不过只是当好一名普通的内门弟子,甚至倘若你当真无意于仙途,便下山去,当一个凡人终老一生,便也对得起你母亲最後的嘱托。可惜……或许的确是我对自己太过自负了。”
“可是不知多少个夜里我总是忍不住想为什麽,为什麽它选择的人要是你呢?又或者……哪怕你天资愚鲁,不堪重任,那也很好,但是这些年来你做的很好,比我想象中的还好,从前我想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要收一个弟子继承衣钵,就要找一个像你这样的。”
她今夜的话似乎是有些太多了,甚至相识将近十年,这还是程衍第一次从她口中一次性听到这样多的东西。
“回答我,如今对你而言,让你不得不拿起剑的理由又是什麽。”
“我,我不知道。”
这是实话。
她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没有家,也没有亲人。这样的人,岂非就是飘飞在天地之间的一缕飞蓬?落到哪里,就是哪里了。
她不记得八岁以前的所有事情,只是师傅将她带上三清山,她便来了,这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联系,所以自己愿意听她的话。
于是师傅叫她拜入师门,她便拜了。成为修士後需要修习剑法,她便学了。
或许是上天难得的一点善心,她恰巧在剑道之上颇有天资,能够做的很好,因为拿着剑可以诛邪除魔,稍稍还这不太安宁的天下一点安宁,于是便继续走下去了。
没有平天下的能力与手段,也没雨那样不可及的梦想,于是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但若当真有什麽必须拿起剑的理由,似乎又并没有。倘若当初师傅叫她去修习医术,她或许也就去了,悬壶济世照旧能够救人。
又或者叫她抱着本本圣贤书去考取功名,如凡人一般度过平平无奇的一世,她也会照旧去的。
但叫她找出一个必须持剑的理由,似乎当真找不到了,
可不知道三个字又未免是一个太过敷衍的回答。程衍话说出口时已经感到许多後悔了。
她慌乱着擡起头去看正在上座的白发女人,却见她难得的露出一个笑来,可这笑中,又叫人说不清楚有几分是无奈,有几分是苦涩。
“不知道?也许不知道的确会更好,可你总要知道的。只希望有些事,你知晓以後不会怪我。”
“什麽?”程衍仍是一片茫然,她不知师傅今夜究竟是为何突然将自己唤来,说些云里雾里,叫人捉摸不透的谜语,这让她显得有些陌生。
但自己似乎天生便十分敏锐的那份预感,在此时此刻宛若警铃骤然鸣响,让程衍不禁略感不安地问道:
“出了什麽事,有什麽是不能告诉的麽?”
凌纥面露萧索之意:“还记得那日在秘境之中,我与你说起的那些传闻麽。”
“师傅说的话,当然要全部记住了。但您为何突然说起这些?”
“你如今也已经知晓这些并非传闻,可也不过只是这个背後所藏之秘的一角。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或许太过突兀,一时间也许难以接受。但你必须相信,也必须接受。那些我曾经对你讲过的所有内容绝无一字虚言,而那位以身封印邪魔的得道之人,便是我派开宗立派的祖师。而这几乎跨越九洲的封印,它的阵眼就在三清山。这是只有每一代掌门人才知道的秘密,也是真正的职责。”
“您是说……”
程衍隐约不由一惊,倒吸一口冷气,静夜无风,她却忽觉得衣衫单薄,一股寒意不知从何处渗入,叫她几乎快要发抖。
“守门人也好,看家犬也罢。无论怎麽想,凌霄宗历任掌门人唯一的真正的职责,便是守护这座镇压邪魔的阵法,以保九州世世代代的安宁与平安。但那些被邪物说到底只是被镇压,而非真正被消灭再从这世间消散。倘若当真这样容易,也就不会有我们这些人存在了不是吗。身为守阵人,便注定了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履行这个职责,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如今,正是这个时候了。”
“所以您今夜讲起这些,是因为——”
“因为这些年来,封印已经愈来愈弱,几乎快要无法维系,当务之急是修补封印,而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已经没有时间了。这也是为何我今夜令你前来。”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可还未开口,只听得室外一阵嘈杂与喧哗,又有谁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直奔而来:
“掌门!掌门出事了!”
兰樨宫是本派掌门清修之地,寻常修士严令进入。可此刻,来人却已顾不得这些律令规章,恐惧正令他的面颊颤抖,
程衍见这是负责看管藏剑阁的修士,平日里性格温顺到甚至有些慢吞吞的,被人笑称乌龟。此刻究竟是出了什麽事,叫他如此失措。
更何况,从未有人在三清山之内有过如此惶急的时候。
“方才子时起,山中无端出现了大量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厉鬼邪祟,数量太多,甚至还在源源不断的出现。长老们发现……是护山的屏障不知为何碎裂,附近的邪祟与游魂,却全都在向着三清山的方向聚集。”
他的话音微颤着,带着压不下的恐惧:
“而且那些邪祟……不知为何,大家的剑根本伤不到它们,只能且战且退,但挡不住越聚越多的邪物。如今山中已经彻底混乱,还请掌门示下,此时有何对策。”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