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你有空多照顾照顾他,他心情好,也能恢复得快一些。”这回开口的,却是程雪呈。
“嗯,我会的。”闻子川想扯出个笑给他们,谁知嘴唇一抿,又没忍住眼泪。
他把自己藏到一个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双掌合在胸前,他从来不迷信的,此刻却把神仙菩萨求了个遍。
不管哪位神仙菩萨,只要能保佑程斯宙不再受伤丶不再痛苦,他愿意相信丶愿意虔诚,愿意把自己的好运统统送给他。
程斯宙被送回病房时,头上裹着纱布,腿上缠着夹板,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整个人还是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
睡了两三个小时,他才渐渐醒了,手在虚空中擡了擡,似乎想说什麽,却又说不出来。
“我在,”闻子川急忙握住他的手,“我在。”
程斯宙上半张脸都被纱布遮挡,他似乎是笑了一下,虚弱地重复着:“你在,你在。”
伸出的手有了着落,他把心放回肚子里,就那麽牵着闻子川的两截手指,安安静静地躺着。
程医生去办住院手续,王女士过来陪儿子,她看不出儿子是睡着还是醒了,说话和动作都格外小心。
“一晚上没睡,他累坏了。”闻子川用棉签蘸水,润了润程斯宙干裂的嘴唇。
王女士在一旁抹眼泪,她想像以前那样抱抱儿子,但程斯宙浑身都是伤,她几乎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闻子川任他牵着,喂水也好丶拿东西也好,都只能用另一只手。
王欣欣看他不方便,就主动替他拿丶帮他递。
“阿姨,您和叔叔以前扔下过他吗?”闻子川忽然问。
“什麽?”王欣欣不明白他的意思。
“比如说,你们出远门,把他一个人留在家?或者忘了接他,把他一个人留在学校?”
“我和他爸上班忙,程斯宙从小就很懂事,一个人待着也不吵不闹,而且十岁前,还有安仪啊,他上下学,或者我们加班,他都是去蒋老那,找安仪玩。”
“那十岁以後呢?”
“十岁以後?”
在程家父母看来,十岁以後就是大孩子了。
蒋韵礼和林信失去了女儿,能代替蒋安仪承欢膝下,给予他们一丝慰藉的,唯有他们看着长大的程斯宙。
于是逢年过节,程家父母都要反复叮嘱程斯宙多去蒋家,多陪陪师父和师娘。
记得初中的一个寒假,程斯宙因为小学同学聚会,就没去蒋家,程雪呈当着一群同学的面,把他拎上自行车後座,亲自送了过去。
没人知道,他当时在想什麽,也从没人问过,他究竟愿不愿意。
而程斯宙也没说过不愿意,因为不愿意就是不孝顺,就是愧对师父师娘对他的呵护与栽培。
一个姿势维持久了,身体有些僵,闻子川试着抽出手指,可他一动,程斯宙立刻握紧了他。
他就算睡着了,也不想放他离开,但如果闻子川坚持要走,他会“懂事”,会放开他,就像很多年前,他目送扔下他离开的爸爸一样。
闻子川不动了,他与程斯宙手掌交握,哪怕掌心沁出了汗,他也要给足他想要的安全感。
在警方审理案件的过程里,程斯宙的伤也在一天天地恢复着。
他很听话,闻子川喂他吃什麽,他就吃什麽,就算咸了淡了或者不好吃,他也从不发表意见。
为了给他补充营养,闻子川学会了煲汤,定好闹钟五点起床开始煲,到八点煲好,送去医院给他喝。
昨天的汤他放多了盐,今天他不敢下重手,结果煲出来就有点淡,程斯宙依然没意见,给他盛一碗,他连肉带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闻子川看着空碗,很是过意不去:“不好喝的话,你可以不喝的。”
程斯宙把嘴巴一抹:“谁说不好喝的?明明就很美味。”
闻子川接过碗,摸了摸他的脸:“是不是脑子伤了还没好啊?”
程斯宙趁机亲他的手指:“老婆辛苦了,你煲的汤,什麽样我都很喜欢。”
闻子川脸上一烫,赶紧看看周围有没有别人:“谁是你老婆?”
养伤的日子漫长且无聊,眼睛瞎了就更惨,玩不了手机也看不了风景,仿佛时间都停滞了,一分一秒过得特别慢。
幸好有子川在身边,程斯宙边与他说话,边想象他今天穿的什麽衣服,做了什麽好吃的,几点起的床,遇见了什麽人。
如果子川不在,他就戴上耳机,听他的配音作品,听累了就睡觉,企图去梦里见他。
“你每天都来医院,不用工作吗?”程斯宙忍了几天,终于问了出来。
“怎麽?烦我了,要赶我走?”闻子川故意逗他,“那我真走了?”
他把手上的东西一放,三两步就走出了病房,但也没走远,在墙边探出个脑袋往里看。
程斯宙听见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立刻慌了,他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一瘸一拐地往门口摸,但摸到门边就停住了脚步。
“果然还是工作重要啊……”他微微低着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失落。
闻子川担心他摔了,小跑着回来,钻进他怀里抱住他:“谁说的?你比工作重要多了。”
程斯宙一愣,旋即又笑了,这个“去而复返”的场景原来不是梦里才有的,他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