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崖惨案我们不能让师父伤得不明不白……
坐在车上,程斯宙的太阳xue突跳着疼,狭小的空间更是让人气短胸闷。
“……龙脊山森林联合搜救队经过两天地毯式搜索,车上人员均已找到,并送往当地医院进行抢救。截止目前,龙脊山货车坠崖事故,已致一死一伤。事故中的唯一幸存者是一名五十多岁的男性,因伤情严重,已转入灯远市第一人民医院进行治疗。”
车载广播里的女声诵读着今日新闻,程斯宙每个字都听见了,但脑海中的信息却断裂破碎着,连不成一个完整的意思。
龙脊山货车坠崖?师父不是在家颐养天年吗?他去龙脊山做什麽?
路上只有短短五分钟,完全不够他思考出一个结果。
一医院是灯远最好的医院,门口永远堵得水泄不通,他跳下车,连走带跑往大楼里赶。
自从他向家里出柜後,能不来医院就绝对不来,因为他怕见到程医生,怕被他训斥,也怕在同事熟人面前,丢了他的脸面。
但今天不一样,他就算再怕,也要立刻赶过去。
“麻烦问下,刚转院过来,车祸坠崖的伤者在哪?”大厅内,程斯宙急切地问导诊护士。
“在二楼重症……哎我还没说完!”导诊护士因为认识,才告诉了他,“重症病房不允许非家属探视,请不要影响医护工作——!”
程斯宙握紧拳头,一步跨三阶地往楼上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怎麽不算伤者家属?
重症病房内,医生正在查房,这个时间,家属也不能进。
依旧是凭他这张脸,有位医生递给了他一个平板,透过小小的屏幕,他看见了他师父,但他根本不相信,那是他师父。
病床上,他安静躺着,浑身插满了管子,平时还算康健的身体似乎一夜之间就衰朽了下去,灰白的头发散乱着,像瓦房砖缝里经冬的蓬草。
“初步诊断,脑损伤严重,不过情况不很明朗……”医生没说下去,是不忍心再说下去,“去看看患者家属吧,这个时候,你们一定要振作。”
程斯宙打小在医院里混大,不会不知道脑损伤的结果是什麽。
他师父一生精明强干,有什麽是比精明一生的人到了晚年却成为植物人丶成为智弱更加残忍的呢?
把平板还给医生後,程斯宙神情失落丶悲伤难抑,可现在除了信任医生也别无他法。
他双手拢进兜里,缩起自己,往家属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外,程雪呈正与灯博的几位领导交谈,俞明在里间,照顾他师娘。
师娘林信的状态也很不好,她整宿没睡,面容憔悴,泪痕未干,整个人都失了生气。
“你来了。”程雪呈第一个发现了他,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他身上。
“爸,师父他……”程斯宙低着头,担心得要命,却又不敢问。
程雪呈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来,神色肃然,眼底话里皆蕴着寒气:“昨晚干什麽去了?”
程斯宙的头埋得更低了:“我……在家。”
“啪——!”
程雪呈忽然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清脆响亮得叫人心惊。
“程医生,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张馆长连忙把他拽到身後。
程斯宙没有做声,只是捂着脸,像个肉傀儡一样,被带到哪里,就停在哪里。
“我没有那麽不懂事的孩子!”程雪呈目光锋利如刀,在衆目睽睽下,毫无顾忌地凌迟着他亲儿子的血肉,“平时放纵散漫也就算了,你师娘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她五十多岁,抹着眼泪一个人找来医院,你在家能睡得安稳吗?!”
出了这麽大的事,病房内外本就充斥着压抑的气息,程医生的一个巴掌,更是让在场的气氛陷落到冰点。
灯博的领导大都知道程斯宙丶程雪呈和蒋韵礼之间的关系,说到底是他们两家的家务事,即便觉得不妥,也不好再劝。
况且,爸爸打儿子,天经地义。
“昨晚你师父几次撑不住,稍有些意识,就强睁着眼来回找人。”程雪呈充满压迫感地凝视着他,手点着他鼻子,“如果他能开口的话,一定会责怪我,为什麽没把你喊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既不能替师父受罪,也无法改变现状,程斯宙紧绷的心弦几近崩断,只能用懊悔蒙住自己,一遍一遍地道着歉。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待你恩重如山的师父和师娘。”
程斯宙不再说话了,即便他深深地低着头,也能猜到,他爸会露出怎样失望又震怒的表情。
“程医生,张馆长,我跟他说吧。”俞明安抚好林信,走出来,把程斯宙拖到了楼梯转弯处的平台。
程斯宙捂着脸一动不动,俞明拉下他的手,见几道红痕肿出了半指高,不禁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