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十年,物价翻了多少倍?当年他们给挑夫一千块,挑夫拼了命也要帮他们从山里运东西。伍大永不懂文物,不过是给他守着东西丶当个仓管,以前每年花几千块就能打发,现在每年几千块,够干什麽?”周邯说着,也颇有些感慨。
“看王建的运货记录,张宏良是近两年才开始频繁地转卖龙脊山的那批货,他最近很缺钱吗?”程斯宙又问。
“他缺啊,”闻子川细细削着苹果皮,“他买了那麽大一栋烂尾别墅呢。”
“所以他忿忿不平,哭嚎着说,他的同学出国的出国丶经商的经商,只有他守着清水衙门,饿不死也发不了财。”听说张馆长面对审讯竟是这副样子,周邯有些意外,但想一想竟又在情理之中。
“灯博的工资是低,”这下轮到程斯宙笑不出来了,“要是不接点别的活儿,上三辈子班,也买不起舒家山那栋别墅。”
闻子川把削好的苹果片塞进他嘴里:“你怎麽和他共情上了?”
程斯宙咬着苹果一脸冤枉:“我说的是实话。你看安捷不也转行了?还有俞师哥,回去继承家业才娶到了徐漾。”
“那你呢?”
“我?”
“你接下来什麽打算?”
“我嘛,牙口不好,只能吃软饭。”
话就这麽被他不要脸地说了出来,丝毫不顾周警官还在场。
闻子川气得拧他耳朵,程斯宙反正也看不见,躲躲闪闪地倒进他怀里,咧着嘴笑得乱七八糟。
周邯要转达的都转达完了,他看程斯宙好像又变回了从前那副阳光开朗的样子,为他悬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了下来。
清明节前,程斯宙办了出院。
他的外伤好得差不多,拄着拐杖能自己走,唯有眼睛没能复明。
医生私下对闻子川说,他颅内的淤血已经散了,但考虑到他有抑郁病史,或许是受到了精神方面的影响,才延缓了视觉恢复。
闻子川想,程斯宙以前就很讨厌来医院,他对医院的环境可能有种潜在的抗拒,不如先接他回家休养,过段时间再来复查。
终于结束了两头跑,闻子川千挑细选,请了位保姆阿姨来照顾程斯宙,想着自己也能轻松些。
上次他向魏经请了一周假,结果拖了一个多月都没去公司,也没接任何通告,谢冰打了无数电话来催,但他就是守在医院不肯走。
圈里艺人一两个月丶甚至一年半载不接活也是有的,但是当红艺人不行。
公司给他的规划是,今年接两部偶像剧主演,客串一部正剧,最好再挑个优质综艺刷刷脸。
毕竟商业价值上来了,就要想办法维持住,不然扛不住招商,演技再好也是白搭。
闻子川不想让谢冰为难,他明确表示时间不充裕,主演和综艺只能安排在下半年,公司要是等不及,他接受换人。
谢冰气得脑子发懵,扯着嗓子一通骂,骂完了又苦着脸求他,说时间能安排了一定要马上告诉他,好多剧组宁愿不拍丶延拍也要等闻老师,就觉得他合适。
与人争论拉扯是件特别伤神的事,闻子川满心疲惫地回到家,谁知一进门,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程斯宙不知道打翻了什麽,衣服上沾了一大片褐色油污,他自己还浑然不觉,试图踩着凳子,去高处拿东西。
“你干什麽?!爬那麽高,摔了怎麽办?!”闻子川把他扶下来,吼了他两句。
知道闻子川生气,程斯宙连解释也不敢,他是看天气热了,想把顶柜里的薄被子拿出来,免得闻子川晚上喊热,踢了被子又容易着凉。
“衣服怎麽回事?”闻子川扯了扯被弄脏的地方。
“衣服?”程斯宙想了一会才想起,可能是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弄上去的。
“阿姨不喂你吃饭吗?”
“阿姨喂我吃饭?这不好吧?”
闻子川懒得跟他掰扯,直接给阿姨打了电话。
阿姨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我只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呀,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喂饭的喔?”
闻子川更气了:“我说过他看不见,他吃饭把衣服都弄脏了,你就不能细心点,帮忙喂下他吗?”
“话不能这麽说,我怎麽不细心呀?菜捡好的买,口味也不差的好伐?厨房我都给你打扫得干干净净。”
“你不喂他也就算了,你看他弄脏了衣服,也不让他脱下来拿去洗吗?”
“他又不说,我也没看见,谁知道他弄脏了衣服?我做完饭,还要洗碗倒垃圾的,忙都忙不过来。”
程斯宙在一边讨好般地晃了晃他的胳膊,吃饭弄脏衣服多麽小一件事,真不值得那麽生气。
闻子川摁住他,不让他动:“您这麽有主见,明天就不用过来了,工资我会转给你,就这样吧。”说完,挂断了电话。
程斯宙知道,子川在生活的小事上一向很宽容,他今天这麽气,是觉得阿姨有些粗心,怠慢了自己。
他摸索着胳膊贴上去,想抱,却又怕被拒绝。
谁知下一秒,他就落入了一个温暖怀抱,子川轻轻吻着他眼睛,熟悉的气息笼罩着他。
程斯宙听见他心疼万分地说:“到底什麽时候才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