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子川毕竟不是巫族人,被父系社会规训了几千年,乍然听见“结婚”两个字,难免心绪起伏。
闻铎临走前说,在赛诺当,同性婚姻是合法的,其实他也没有那麽期待去异国他乡结婚,但偶尔会幻想,有个什麽东西能够证明,他和程斯宙是一对儿。
好巧不巧,他正回忆着机场分别的场景,闻铎就发了消息过来。
程斯宙的手机被文物贩子弄丢了,号码找回後,闻子川就和他一起换了新手机,依然是同款。
闻铎告诉程斯宙,说德斯坦已经承认,当年他拿着自己的手稿,转头去合作的人就是张宏良,因为他觉得“张宏良更贪心,更好控制”。
闻子川瞥了屏幕一眼,骂闻铎是“马後炮”,程斯宙九死一生诱张宏良出手,这边判决都快下了,闻铎才从德斯坦那里拿到证据。
消息後面还跟着一条视频,视频中,头发花白的老人仰躺在病床上,口鼻处挂着呼吸机,双眼勉强睁着,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撒手人寰。
这时镜头上移,老人的床头竖着一块白纸板,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单词:“I'mwrong,sorry。”
“他是德斯坦?”程斯宙问。
“德斯坦快不行了,”闻铎对自己的老东家没有半分怜悯,“你们哪天过来,就可以哪天送他走。”
闻子川与程斯宙对视一眼,如今张宏良已经被捕,原以为身在异国的德斯坦能够逃避罪责,没想到,闻铎所谓的“控制”是连他的命门都握在了手里。
“你把他怎麽了?”程斯宙觉得,有必要先问清楚。
“与我无关,”闻铎说,“雪茄抽多了,肺癌,他儿子已经明确表示放弃治疗,是我出钱给他续命,现在我让他干什麽,他就得干什麽。”
长期以来,德斯坦与闻铎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德斯坦用他,却又不完全信任他,他知道闻铎心心念念的,是考古成果被人窃取丶龙脊山古墓被盗的幕後真相,所以他即便病入膏肓,也不肯吐露张宏良的名字。
闻铎这次回国,发现蒋韵礼和程斯宙仍在前赴後继地追查,他得知真相後,就不再受德斯坦的牵制,飞回赛诺当的第一时间,就是从他的小儿子手里截下了他的命。
“他杀了巫族全族,不能让他悄无声息地死了,你们有兴趣的话,也可以亲自送他走。”闻铎发完这句,又补充道,“放心,我会处理干净。”
闻子川和程斯宙有些不知道该怎麽回,仿佛万里之外的赛诺当并不是一个法治社会,他们惩治违法,不需要依靠法律定罪,而儿子谋害父亲丶下属折磨雇主看起来也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
“我们考虑考虑,”程斯宙说,“过两天给你答复。”
“十一件瓷簋也在我手上,其他文物转卖了一些,但有档案,以後能慢慢找回来。”
“瓷簋都完好吗?”
“这边文物保存条件很差,瓷器麽,磕磕碰碰是常事。”
“送回来吧,我们能修。”
“我联系了一家华裔开的公司,老板姓秦,捐文物回国他们很有经验。”
“你知道秦氏公司?”
“我怎麽不知道?《浦郊二羊图》不就是秦老板的手笔?”
发完消息,程斯宙和闻子川陷入一瞬沉默。
外流二十年的紫金釉六耳瓷簋终于归国,这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可闻铎查出了《浦郊二羊图》的买家是秦之寒,却仍然不知,她的亲生女儿亦是秦之寒一手带大。
对于闻铎邀请他们去赛诺当的提议,闻子川是不大乐意的。
既然德斯坦离死不远,往後尘归尘丶土归土,该放下恩怨往前走了,专门跑一趟去拔他的氧气管,也未见得有那个必要。
闻子川不想去,程斯宙尊重他的意愿,打算明天一早回了他,之後等瓷簋送回来,这事就了了。
次日是五一假期,程斯宙洗漱时接到了周以唐的电话,她说,快让闻老师看微博後台。
闻子川有两千多万粉丝,後台消息堆积如山,他一般是不看的,经周以唐提醒,他才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糖衣粥”。
糖衣粥转了几条消息给他,今年漫展又邀请了不少声优老师助阵,周以唐高亮标注了国华音社,他们预备在漫展舞台演出《长路瑰途》的大结局。
“闻老师,您一定要想想办法,皮诺特买了内场票,我们马上就要出发去漫展。”周以唐打着字的手都在抖。
“皮诺特看过这张宣传海报吗?”
“嘉宾阵容确定的时候,我们就把票买了,我不知道她看没看过,我也不敢问。”
皮诺特明知道木岑默许任子悦抄袭了她的剧本,她为什麽还要去线下看木岑演出?
难道,她想当面质问木岑?
皮诺特是个单纯正直,但又特别较真的姑娘,站在她的立场,她应该是想听木岑亲口向她解释,他为什麽要这麽做。
但《长路瑰途》下架後,木岑不仅声称永远不与闻子川合作,和第二声的关系也闹得很僵。
皮诺特没有其他渠道能见到木岑了,去漫展看演出或许是唯一的办法。
“周以唐我拜托你,你就说你临时有事,或者身体不舒服,让她先去找你,拖延去漫展的时间。”
“好,我先跟她说,但可能拖延不了太久。”
闻子川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发给她,问了她的位置,然後出门去周以唐那里拦下皮诺特。
程医生千叮万嘱,皮诺特的心脏负荷过重,千万不能再情绪过激,可漫展上全是各家配音老师的粉丝,她却要一个人站在木岑的对立面,揭发他抄袭,这种情况下能不情绪过激吗?
程斯宙见他火急火燎地往外赶,也没多问,立刻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