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柏的镜头在那幅作品前停留了很久。然後,他低沉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电流的细微杂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征询?
“这张。怎麽样?”
林溪言怔住了。他没想到江亦柏会问他意见。他对于摄影,完全是个门外汉。
他看着屏幕里那扇破窗和那片蓝天,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他想起自己曾经那个冰冷破旧的出租屋,想起那些看不到光的日子。这画面,有点像他遇到江亦柏之前的状态,破碎,灰暗,但又隐约透着一点……希望?
他抿了抿唇,对着麦克风,用极轻的丶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说:
“……好看。”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轻,却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笃定:
“像……光掉进去了。”
耳机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後,传来江亦柏一声极低的丶近乎气音的笑。很短促,几乎听不见。
“嗯。”他只回了一个字。
镜头又转回来,重新对准了他的脸。他看着她,紫色的眼眸在展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还在图书馆?”他问。
“……嗯。”林溪言把镜头稍微偏转,让他能看到自己摊开的笔记和窗外渐暗的天色。
“忙你的。”江亦柏说,“挂了。”
“……好。”
视频通话结束。屏幕暗下去,映出林溪言自己带着点茫然的脸。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江亦柏那声极低的笑,和他最後看着自己的眼神。
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涌动。他好像……第一次,真正地丶稍微地,触碰到了江亦柏那个他不太了解的丶关于“摄影”的世界。而且,他似乎……给出了一个让对方满意的回答?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泛起一丝微弱的丶奇异的成就感。
他重新低下头,看向那道令人头疼的生物化学题。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动着,刚才那张破窗与蓝天的照片,却反复在脑海里闪现。
光掉进去了。
就像江亦柏,猝不及防地,掉进了他灰暗的生命里。
他拿起笔,开始重新演算。思路,好像比刚才清晰了一点点。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图书馆里的灯一盏盏亮起,像散落在知识海洋里的星辰。
林溪言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收拾好东西,走出图书馆。
夜晚的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在脸上。他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点开和江亦柏的聊天界面,想告诉他“我回宿舍了”。
手指在发送键上停顿了一下,他删掉了打好的字,转而点开了相机,对着路灯下自己被拉得长长的影子,拍了一张模糊的丶带着光晕的照片。
然後,他点开那个只属于某人的特殊震动模式,设置了发送。
做完这一切,他把手机放回口袋,双手插在外套兜里,慢慢地朝着宿舍楼走去。
脚步不疾不徐。
他知道,在另一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人会收到这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有人会知道,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