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远在皇宫御书房内。
荣亲王君玄看着手中那份关于“靖安侯殉国”的密报,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丶满意的笑容。他转向龙椅上神色莫辨的皇帝,躬身道:“陛下,时机已至。兰烬心神已破,正是取引的最佳时刻。瑞王殿下他……想必已准备妥当。”
皇帝的目光落在窗外纷飞的大雪上,久久不语。
风暴,终于要降临了。
——
地牢寝殿内,时间在死寂与压抑中粘稠地流淌。兰烬昏昏沉沉,时醒时睡。醒时,眼前是君妄布满血丝丶写满痛苦与偏执的眼眸;睡时,便是父亲身披残甲丶浴血沙场的幻影,还有那冰冷刺骨的暗河水。
他不再抗拒汤药,甚至不再抗拒君妄的靠近。只是那双眸子,彻底沉寂了下去,像两口枯井,映不出丝毫光亮,也映不出君妄日益焦灼恐慌的脸。他变得异常顺从,喂药便张口,擦拭便擡手,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提线的精致木偶。
这种顺从,比任何激烈的反抗更让君妄恐惧。他宁愿哥哥打他骂他,也好过这样……仿佛灵魂已经死去,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哥哥,你看,外面的梅花开了,我折了一支最红的给你……”君妄试图用外界的事物唤醒他,将一支开得正艳的红梅递到他眼前。
兰烬的目光掠过那抹刺眼的红,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极轻地眨了一下眼,便又恢复了空洞。
君妄的手无力地垂下,梅花掉落在地,花瓣零落。他猛地将兰烬紧紧拥入怀中,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哥哥,你说句话……求你说句话……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怀中人微不可察的呼吸,和一片冰冷的沉默。
绝望如同沼泽,将君妄一点点吞噬。他开始怀疑父王的计划,怀疑这所谓的“药引”究竟有何意义!就算得到了哥哥的血,救活了皇祖父,然後呢?一个心死的兰烬,还是他想要的吗?
然而,命运的齿轮并未因他的悔恨而停止转动。
深夜,地牢入口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比上一次更加慌乱。那名心腹侍卫几乎是滚进来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宫……宫变了!荣亲王……荣亲王他联合部分禁军,包围了乾清宫,逼……逼陛下立诏!四皇子……四皇子带人护驾,双方已经……已经杀起来了!”
如同一道惊雷,在君妄头顶炸响!
宫变?!父王竟然……竟然真的动手了?!在这个关头?!
他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瞬间明白了父王的全部计划——利用靖安侯的死彻底击垮兰烬的心神,同时发动宫变,掌控大局。届时,无论取引成功与否,这天下,都将落入他们父子手中!
那哥哥呢?哥哥在这场滔天巨变中,算什麽?!一枚用後即弃的棋子吗?!
巨大的愤怒和被欺骗的痛楚席卷了他!
与此同时,一直如同人偶般安静的兰烬,在听到“宫变”丶“乾清宫”这几个字时,长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那沉寂如死水的眼底,似乎有了一丝极微弱的丶冰冷的涟漪。
“王爷!我们……我们该怎麽办?”侍卫惶急地问道。瑞王府此刻已成风暴中心,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君妄猛地回头,看向床榻上依旧“昏沉”的兰烬,又看向那幽深的地牢入口。一边是父王的宏图霸业,是唾手可得的至高权力;一边是……这个被他亲手摧毁丶仅剩一具空壳的哥哥。
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抉择。
一个疯狂的,违背了他过往所有执念和父王期望的抉择。
他快步走回床边,动作不再温柔,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粗暴,将一件厚重的玄色貂裘裹在兰烬身上,然後将他打横抱起!
“哥哥,”他低头,在兰烬耳边急促地低语,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与决绝,“我带你走。”
离开这座精心打造的囚笼。
离开这即将被鲜血染红的京城。
离开这所有令人窒息的算计与背叛。
兰烬的身体在他怀中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君妄不再犹豫,抱着他,如同抱着此生仅剩的丶唯一的救赎,大步冲向地牢那隐藏的丶通往府外的秘密出口。
身後,是即将天翻地覆的皇城。
前方,是未知的丶弥漫着风雪的黑夜。
而在兰烬那看似空洞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冷丶极沉的光,倏然闪过。
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