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动
雪後的皇城,披上了一层看似纯净无瑕的银装。飞檐斗拱,玉阶雕栏,皆被柔软的白雪覆盖,减弱了往日金碧辉煌的锐利,显出一种庄重而肃穆的宁静。
然而,在这片洁白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御书房内,地龙烧得暖融,龙涎香的气息沉静馥郁,却压不住一种无形的丶令人屏息的低气压。
靖安侯兰铮垂手立于御案之下,身着朝服,眉宇间带着武将特有的沉毅,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皇帝并未批阅奏折,只是慢条斯理地用碗盖拨弄着盏中碧绿的茶汤,目光落在氤氲的热气上,看不出喜怒。
“兰卿,”皇帝的声音平和,甚至带着一丝闲聊般的随意,“朕听闻,昨日宫宴,瑞王与永嘉郡王,在宫道上……起了些龃龉?”
兰铮心头一凛,背脊下意识挺得更直了些。消息果然还是传上来了,且如此之快。他躬身,语气沉稳:“回陛下,皆是少年人意气,些许口角之争,并未酿成事端。劳陛下挂心了。”
“哦?意气之争?”皇帝轻轻吹了吹茶汤,呷了一口,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兰铮低垂的头,“朕怎麽听说,还牵扯到了……靖安侯世子?”
兰铮感到一道无形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的重量。他维持着躬身的姿态,声音不变:“犬子无状,未能及时劝解,亦有失仪之处。臣回去定当严加管教。”
御书房内静了片刻,只有皇帝轻轻放下茶盏时,杯底与托盘碰撞发出的细微清脆声响。
“瑞王年纪轻,性子是急了些,但对兰世子,倒是一片赤诚之心,满京城皆知。”皇帝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是一把柔软的刀子,缓缓递出,“孩子们的事,朕本不愿过多干涉。只是……”
他顿了顿,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案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皇家颜面,朝廷体统,终究不可轻忽。兰卿是明白人,当知分寸。”
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落在兰铮耳中却重逾千斤。这是在提醒他,也是在警告他。无论瑞王做了什麽,靖安侯府都必须维持住表面的“和睦”,不能成为皇家笑话的来源,更不能损及朝廷体面。
“臣,明白。”兰铮的头垂得更低了些,“臣定当约束家门,谨守本分。”
“嗯。”皇帝似乎满意了,语气缓和了些,“朕自然是信得过兰卿的。起来吧。”
“谢陛下。”
兰铮直起身,感到後背一层薄薄的冷汗。天家恩威,便是如此。看似关怀,实则警告。他靖安侯府再是功勋卓着,在这皇权面前,亦不过是需要时刻权衡丶如履薄冰的棋子。
而与此同时,後宫深处,皇後的长春宫内。
暖阁里香气甜腻,与御书房的沉静截然不同。皇後斜倚在软榻上,听着心腹女官低声的回禀,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只有指尖一枚翡翠戒指,在光线折射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大致便是如此。瑞王殿下似乎情绪极为激动,甚至……甚至动了手,幸得永嘉郡王拦下。靖安侯世子……并未多言,独自离开了。”女官声音压得极低。
皇後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妄儿那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恼火,“为了个兰烬,一次次失态,如今竟在宫道上闹将起来,成何体统!”
女官不敢接话,垂首静立。
“还有那个永嘉郡王,萧衍……”皇後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平日看着不声不响,倒是个会挑时候的。他凑上去做什麽?是真想护着兰烬,还是……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