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坦白从宽,还是抗拒从严?
他默默地丶默默地,把那只捏在手里的小龙虾,又放回了餐盒里。然後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我……我就是闻闻味儿。”他试图狡辩,声音心虚得像蚊子哼哼。
佘眷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他没去看苏予安,而是径直走到桌边,垂眸看着那盒小龙虾,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太辣,油也重。”他下了结论,“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说完,他伸手就要去盖盖子。
“别!”苏予安急了,像护食的猫一样扑了过去,一把按住餐盒,“我还没吃呢!”
“不能吃。”佘眷的语气不容置疑,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准备将他的爪子挪开。
那温热的触感,此刻却像点燃了炸药的引线。
积压了多日的委屈丶被过度保护的烦躁丶对自由的渴望,在这一瞬间轰然爆发。
“为什麽不能吃?!我就想吃一口!就一口!”
苏予安猛地甩开他的手,因为情绪激动,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你凭什麽管我!这个不让吃,那个不让碰!地上要铺毯子,桌角要包起来!我是在怀孕,不是个要被关在无菌玻璃罩里的废物!”
他越说越气,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惹急了的兔子,只想用後腿狠狠地蹬人。
“我就是想吃点辣的,有那麽严重吗?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麻烦?你要是嫌我烦,你直说啊!”
佘眷被他一连串的炮语连珠砸得有点懵。
他只是遵循灵厨和育儿典籍的建议,出于最纯粹的保护欲。在他看来,排除一切对苏予安和幼崽可能造成伤害的因素,是他的责任,是理所应当的。
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麽一份小龙虾会引发这麽大的怒火。
“我没有嫌你烦。”他试图解释,声音依旧平稳,但这平稳在苏予安听来,就是敷衍和不在乎。
“你就有!”苏予安眼眶又红了,这次是气的,“你就是觉得我无理取闹!佘眷,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你只在乎我肚子里这个……这个东西!”
他口不择言,话说出口就後悔了。
但他正在气头上,道歉的话怎麽也说不出来,只能梗着脖子,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佘眷。
佘眷的脸色终于变了。
“对不起。”
三个字,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和无措,砸在苏予安的耳边。
苏予安愣住了,连挣扎都忘了。
“对不起,”佘眷又重复了一遍,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温热的气息喷洒着,带着灼人的温度,“是我的错。我不知道……该怎麽做才是对的。”
他活了太久,习惯了制定规则,习惯了掌控一切。
“我只是……怕。”佘眷的声音闷闷的,“我怕你出一点点意外。我不知道怎麽照顾你,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把所有我觉得有危险的东西都挪开。”
“我不在乎什麽幼崽,”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苏予安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我在乎的是你。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苏予安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软化下来。
他能感觉到佘眷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苏予安的火气,像被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心疼和懊悔。
他擡起手,笨拙地回抱住佘"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我……我也有错,”他小声说,“我不该那麽说……”
“不,你没有错。”佘眷打断他,擡起头,金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里面写满了认真,“想吃什麽,是你的权利。是我做得不好。”
他松开苏予安,捧着他的脸,用指腹轻轻擦掉他眼角的泪痕。
然後,他转身,拿过那盒已经有点凉了的小龙虾。
在苏予安惊讶的目光中,他拈起一只,用修长好看的手指,极其优雅丶极其生疏地剥开虾壳,将最完整的一块虾肉取了出来。
然後,他将那块虾肉,递到了苏予安嘴边。
“吃吧。”他说,“就一口。”
苏予安张了张嘴,看着那块沾着红油的虾肉,又看看佘眷那双写满“你吃了这口我就安心了”的眼睛,突然觉得,这口虾肉,比什麽山珍海味都来得烫嘴。
他默默地吃掉了。
味道很好,麻辣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