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相册很厚,翻到一半时,顾锵然上高中了。那时的顾锵然搂着比他矮一截的母亲站在高中门口,镜头前的二人笑得很开心。
她继续向後翻,很快看到近几年的照片。
这是什麽?叶微瑄停下手中的动作,耳边出现微弱的蜂鸣声。
眼前的照片拍摄于四五年前的春天,那年流感十分严重,几乎人人戴口罩。照片中,顾锵然拉着行李箱与母亲站在火车站前,两人都戴着口罩。顾锵然在笑,他的母亲却没有。
叶微瑄举起相册,目光落在顾母微皱的眉宇间。突然,一道白光从大脑中闪过,她似乎想起什麽。不会吧!她咽了一下口水,後脊骨感到阵阵寒意,耳边的蜂鸣声越来越大。
她对“凶手”有过猜测,但她好像猜错了!
手机呢?她意识到什麽,放下相册,慌慌张张地拍打羽绒服。去哪了?为什麽想用的时候总是找不到!她焦躁地抖了抖羽绒服,只听“咣当”一声,手机掉到地上。她慌忙捡起来,手在微微颤抖。
“小瑄?”顾锵然擡起头,木讷地盯着她,眼睛发红。
“手机不小心掉了。”叶微瑄用手扇着空气,寒意过後的燥热更令人感到不安,“那个……”话到嘴边,声音却被吞掉了。她垂着脑袋,躲避对方的目光,她感觉自己的表情都不是很自然了。
“外卖!”外卖来的非常及时。
叶微瑄和顾锵然双双扭头。外卖员举起手中的袋子,正透过窗户朝他们笑。
“来了。”顾锵然说着起身,朝门口走去。
叶微瑄长舒一口气。她背对门口,点开手机相册。她没有清理相册的习惯,所以很快看见了要找的照片。照片是几周前拍的,她看着那张照片,想哭又想笑。怎麽就没发现啊!真相就在身边,她好蠢啊。
“小瑄,别坐地上了。先吃饭吧。相册就不装箱了,等会儿直接埋掉。”顾锵然把外卖放到桌上。外卖没有精致的包装,而是装在十分常见的塑料袋里,连品牌名称都没有。“我点的这家鸭子你应该听说过。”
他解开其中一个塑料袋,取出餐盒。餐盒中的黄瓜丝切得并不平整,粗细不一,葱丝看着也很糊弄,甜面酱是用一次性食品袋装的。但顾锵然说的没错,这是一家颇有名气的烤鸭店,藏在胡同深处却广为人知。不少食客慕名前来,门口总是坐满了人。
“很久没去店里吃过了,排不上号。”他没什麽语气地介绍着,就像是被迫的一样,“而且他家服务态度很差,可以说是没服务。但是没辙,他家鸭子是真好吃,鸭皮脆而不腻,所以才能这麽任性吧。”
可能是想转移注意力,忘掉相册的内容,即使叶微瑄没有回应他,顾锵然也一个劲地聊着有关鸭子的话题。直到摆好所有餐盒,他才意识到叶微瑄依然坐在电视柜前的地上。
“小瑄?”
或许没有那麽难,叶微瑄告诉自己。她擡起头,顾锵然已站到她的身边。对方紧锁眉头,与她的目光迎面相撞。
“你怎麽了?”顾锵然问。
叶微瑄摇摇头,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自零零出事,我一直想问你,你觉得零零是自杀吗?”
“啊?”
“我刚才可能说错了。哦,也不是完全错。”她伸出手,指向角落的箱子,“我本想说你落了一样东西。但那样东西不在你手里,你也没办法。现在我想说的是,或许那个箱子装的不全是零零送你的礼物。也就是说,箱子里不止少了一样东西,还多了一样。”
听叶微瑄这麽说,顾锵然瞬时面色煞白。
“看来我猜对了。我猜,箱子里多的东西和少的东西都与零零的死有关系。在这里,我要先和你说声对不起。就在几分钟前,我还以为是你害死了零零。我好蠢啊,怎麽可能是你。若是你做的,有的事看上去就多此一举,所以不是你。我真笨,我不该怀疑你。”
叶微瑄懊恼地抓了一下头发。同时,她也很难过。心脏像是被马蜂叮了,针扎似得疼。揭开真相无疑会伤害眼前的男人。他还能接受更多的失去吗?不能吧,叶微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若是能,案子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顾锵然的脸上,对方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到了,嘴角在微微抖动。叶微瑄了解自己的朋友,对方可能在想:关于楚零的死,她究竟知道多少。她不打算给顾锵然思考的时间。那张苍白的脸上已露出犹豫的神色,而犹豫正是撒谎的先兆。
“锵然,零零身上发生的事是由我来说,还是你来说?你比谁都清楚,她根本没有自杀,也不会自杀。她死于谋杀。”她鼓足勇气,在“谋杀”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空气凝住了。窗外北风呼啸,屋檐上的防雨棚被刮的“咔啦咔啦”作响。屋内一片死寂。
“要我来说?”她催问对方。
逐渐加重的呼吸声从头顶传来。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长叹打破僵持的氛围,二人间的空气如同冰渣一般碎掉了。
“谁说结果不都一样麽。”
“一样?”叶微瑄轻声反问顾锵然。她可不这麽认为,不然她今天就不会来了。
顾锵然自嘲般地哼了一声,走到角落,拉出箱子。壁纸刀和胶布在窗台上,封箱时用过。“早知是这样,我又何必折腾。”他跪在地上,一刀划开纸箱,如同泄愤一般。
叶微瑄站起身。两双篮球鞋被置于箱子的最上层,可以推测,是顾锵然最後放进去的,足以证明对方的不舍。篮球鞋的下方塞着腰带丶杯子丶领带丶笔记本等恋人间常送的礼物。
顾锵然一件一件地取出礼物,黯淡的眼眸散发出虚弱的光。叶微瑄沉默不语地站在旁边,舔了舔嘴唇,很苦,就像不小心嚼到莲子心。
很快,顾锵然取出箱子里的最後一样东西。“多的东西……”他仰面看向天花板,嘴角抖了一下,笑容绝望,“你指的是这件羽绒服吧?”
叶微瑄的心彻底沉到谷底。“是。”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