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家贵女说得没有错,如今,不是裴大将军不能没了他们,而是他们不能没了裴大将军。
若非如此,边州百姓又岂会因为裴大将军接了天家圣旨,又娶了世家贵女,便要上街游行,非要闹个你死我活呢?
无非便是害怕将军弃了他们罢。。。。。。
老者面上的气势彻底皲裂,视线更是不受自控地,移向王昭云身後的裴远山,期期艾艾看向仿佛馀生还唯一能信赖的属于他们边州的战神。
可此时,他们的战神眼中却无甚波澜,唯是眸光沉沉,以人所不能看透的眸色紧紧盯着他面前的将军夫人,专注中又透着几分惊奇,一如老者此时看待那位将军夫人的态度——专注且惊奇。
谁能想到这位贵女与传闻中的世家人如此迥异,虽清高却不孤傲,虽伶俐却不取巧。。。。。。
这样的女子,实属世所罕见,只是不知将军娶了此女为妻後可还能守住“本心”?
念及此,老者再细看将军神色,心中蓦地闪过一瞬不安。
下一息,他抿紧了唇线,忽地眸色一沉将视线收回,死死地盯住王昭云那八风不动的神色,似是铆足了劲般,拿那苍老的声音问道:“那你呢?”
他将手中拐杖用力一拄,“谁人不知世家大族如国之大虫,蛀蚀民脂民膏,使国之不国,如今你们琅琊王氏又想要与天家联手,逼迫我们将军,如若真有那麽一天,天家世家与我们边州百姓放于天平两侧,必要作出选择,你又会不会站到我们这一边,支持我们将军?”
这问话是直击了要害,问出了今日所有闹衆的心声。
甚至,也问出了裴家军,以及裴家将军裴远山的心声。
是了,她言之凿凿,说要与他联手,在这段政治联姻中各取所需,只要她不揭发他为太子谋业并保边州粮米无虞,只要他不触及琅琊王氏丶陈郡谢氏,他们便会相安无恙。
可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呢?
如果真的有一天,他们需要站到对立面呢。。。。。。
她必定会以他们世家利益为先,以他们琅琊王氏丶陈郡谢氏的利益为先,而将他置于不顾罢?
裴远山这样想着,极尽分析,因老者问话翻滚而起的心潮也缓缓落下。
可就在此时,他却听到她说——
“晚辈既已与将军夫妇一体,便会与他同心同德,只要将军的抉择,是为天下百姓好,那我裴王氏,乃至我身後可调度的琅琊王氏丶陈群谢氏的资源,自无有不支持于他。”
她自称裴王氏?。。。。。。某人当即浑身如被雷电一击,竟是全身忽然地通达与畅快——如她这般孤高之人,也愿意在自己的姓氏之前冠以他姓麽?
天不知何时清了,令得秋风自攒动人头中穿过,轻易就驱散了左右的尘土,渗着浓浓的秋日清爽。
便如眼前人的声音,透着秋日山泉的清凉,虽有凉意,却也能涤荡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她还说夫妇一体,便会同心同德,又自称裴王氏,说只要他为天下百姓好便没有不支持于他的。
裴远山想问一问,他们世家之人都会说话算话的罢?
可未待他问出口,秦稚,那个总是与他对着干的老者,却先把话问了出来。
他视线便更加灼灼,紧紧地在後揪着新婚妻子的侧脸,要在她说话时从她脸上看透一丝一毫的僞装。
但她却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端着人们常说的世家人那种不屑矫揉造作的姿态,勾了勾唇,字句清晰,“琅琊王氏虽不尽是好人,但我以先母墨家後人的名义向诸位保证,只要是天下为公,便无有不从。”
此话一落,莫说老者,便是裴远山也觉得自身于风中飘飘然。
是了,陈郡谢氏与琅琊王氏大不相同,相较于趋炎附势的琅琊王氏扁插族人于朝野,陈郡谢氏却更偏爱于走经营之道,于民生微末之中扶贫济弱。
更何况,墨家後人谢云逝世多年,琅琊王氏主家也再续弦,竟叫人都忘了王昭云本是王家嫡长女,乃是墨家後人,也就是那个曾经为天下百姓造车造具之大才女之後。
只是,王昭云对衆人眼中的敬崇与惊异都不甚在意,不过是谦谦然朝老者再次颔了颔首,问道:“如此,老先生可还有什麽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