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云自辰时起便在此看书,可那书却是一页都未曾翻过,而她从头到尾,视线都只落在府门上。
这哪里是在看书?分明是在等人。
至于等的是什麽人,当然是借了人帮衬书塾筹备,而自己却是近十天都未曾露面的边州战神裴将军。
但王昭云惯会嘴硬,顷刻将落在府门的视线收回,“我等他作甚?”
她的眼珠子循着春娘的视线,落到桌面上——新编好的教本只被翻开目录页,上面一道极深的折痕,再无其他。
王昭云连忙提了笔,作势在目录页上描了几个字,“这不是习惯了在书塾里面研究教本麽?何故就是在等他了?”
她起先确实是要研究教本的。
但看教本目录完备,遂觉得卓军师功不可没,于是,便想好好地同卓军师的主子道声谢。
礼数上需得周全。
但她才发觉,那裴远山竟然已经十天没有回家,也不知道是忙什麽去了。。。。。。
春娘看着自家主子飘忽的眼神,便已大致能猜得她心中的嘀咕,但又不急着道破少女家的心事,只是道:“临近年关,边防越是要谨小慎微,姑爷怕是操持这些事情去了,姑娘何不干脆出门去瞧一瞧,姑娘与姑爷同治之下的边州城光景,也好散一散心?”
王昭云听罢,亦觉有理。
前几日,江观风已经将整理完备的边州采风记送了来,其上所记述的边州与从前在书册上看到的,乃至三个月前看到的边州,都已大不相同。
若要求证,还真的得走一趟,看一看。
更何况,自她从秦稚老先生的小宅回来後,竟因编纂教本,已有十日未曾离开城主府。。。。。。
这麽一想,王昭云当即便命人稍作准备,出了门,上了街。
*
三个月过去,边州城果然已和王昭云一行初来时大有不同。
热闹的街道,林立的商铺,攒动的人头——主干道上的热闹程度已经不亚于大魏一个主城的繁华。
哪里还能见来时的萧条与饿骨累累?
“元井到底是花了些心思的。”王昭云视线在街上几巡,满意地点点头。
春娘附和,但仍说:“到底还是要姑娘与姑爷齐心,否则,任凭元井有再大的经营能耐,一切也都只能是空谈。”
她话音一落,却有一人影从远处拥挤的摊堆闯出,又径直往王昭云这一行人的方向冲来。
陈砾警觉,当即快步侧身,已经挡在站在首位的王昭云身前。
“是。。。。。。是将军夫人吗?”
一衣衫褴褛的老妪被猝然挡住去路,但上半身还是努力地从陈砾的身形中探出来,颤颤巍巍地往王昭云这厢看来。
王昭云蹙了蹙眉,一时不知那老妪是为何意,但觉察她似乎并无恶意,遂命陈砾将人放上前来。
陈砾起先不肯,毕竟边州百姓曾两次听信胡贼怂恿,险些害了姑娘。
但王昭云却是坚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罢,我们若总是这般草木皆兵,又如何取信于人?”
语罢,她亲自上前去,从陈砾手中接过了那老妪,又说:“我是裴将军夫人,不知老夫人是有何事?”
她笑得亲切,自报家门,亦尊称一个衣衫褴褛的布衣为“老夫人”。
那老妪眼中一涩,当即便是扑通跪下,甚至要同王昭云行叩拜大礼。
王昭云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
然那老妪却是不肯起身,而是叠着手,朝王昭云道:“将军夫人大恩大德,小人永世难忘,今生来世,我一家都愿追随将军与将军夫人,做牛做马,以报恩德。”
语罢,她便推开了王昭云的手,大大地叩拜一礼。
且她动作才毕,旁边竟亦有数人围了过来,甚至亦效仿那老妇,皆跪下围着,绕在王昭云的身边。
“若非将军夫人调来粮食,我等恐怕早已饿死。”
“若是没有夫人,我那汤药铺子也早就倒了,还有何生计可言?”
“若是没有夫人造流民册的新策,只怕我那小儿也要被胡贼蒙骗了去。”
。。。。。。
一时之间,民言四起,或赞或谢,总之是在顷刻之间,便将道路全部堵住,倒叫王昭云一行皆不知所措起来。
直到街尾传来一道响亮的锣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