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听见身後的脚步声,段秋平下意识直起腰来。罕见地,生出了点紧张的情绪。
他激动地站起身,只看见了她的贴身侍女。似乎有损形象,段秋平收起了太过灿烂的笑容。
宋音之的身影出现,他的身子有些颤抖。必须要用力才能控制住的那种颤抖。
他是头脑一热就来见殿下了,可是该说什麽,就算是在门口坐了两个小时他也没能想出来。
宋音之刚睡醒时,燥热带着愤怒已经盖过了昨夜阴冷的恐惧。她脚步有些急促地上前,狠狠踹在他肚子上:“段秋平,你能不能冷静点?像昨晚那样能落着什麽好,我问你昨晚开心了吗?昨晚那样折腾一番,你自己是满足了,可我呢?”
腹部传来痛感,段秋平却浑不在意,反而耳根染上一层薄红,他很在意地往四周瞟了一瞟,确认周围没人听见这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有些委屈,他还什麽都没干呢,他家殿下三言两语差点就将自己的名节弄丢了。
可是他今天是来认错的,段秋平垂着脑袋一副认真听训的模样。
宋音之一口气将心里的委屈和苦闷发泄完了,微微喘着气,可是昨夜的恐惧还未退散,于是她倒退两步。
段秋平看出来了,他觉得他的殿下现在需要一个拥抱,一个没有逼迫只有安慰的拥抱。可是他再也不敢上前。昨夜的一场疯狂让两个人都有隔阂了。
他定定地看着宋音之。他看见宋音之在他的目光中不知所措。段秋平无奈低下头,笑了一笑。他不想再给她任何压力了。
没有任何征兆地,段秋平转身就走。宋音之看着他,她知道有什麽东西生变了。
宋音之摸不着头脑,冲上去拽住他衣服後角往後拉:“你来干嘛的,就是为了让我踹一脚?”看见段秋平的表情,她更来气,“你就会笑?”
“我今天是来道歉的,殿下消气了我就该走了。”
宋音之还是满脸怒火:“谁跟你说我消气了?”
“我都被殿下踹一脚了,还要怎样才能不生气啊?”
宋音之凝噎,松了手:“算了,滚。”
段秋平也不生气,突然抓起宋音之的手,摩挲着手腕的红痕,从袖子里边出个药膏来:“宫里常见的是金疮药,殿下也不缺我送的这一个。但我缺一个赔罪的机会,殿下收着吧。”
宋音之回过神的时候,他都走了好远了。宋音之手腕上的印子已经好得差不多,她也根本没准备要用药。哪里就有这麽矫情。
段秋平认错的态度很好,他将连将军也放出来了。只是面上看起来自然是温风和煦的,内里却早烂透了。等有人发现这个人烂到了根里再想逃,又要晚了。
宋音之这几个月跟着段秋平和连将军在将士们面前混了个眼熟。若羌的将士们也朴实,瞧着两位头领对宋音之礼待有加,他们从此更不敢怠慢。
有一回,一位小战士崴了脚,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宋音之就把他扶到一旁坐下。接着身子半蹲,掏出随身带的伤药替他涂抹。谁知道这姑娘看将士们还会随身带着这个呢!大家这才影影约约察觉,原来宋音之不是只来看热闹的。
若羌的战士们再不知好歹,也认识半跪在地上照顾伤兵的是谁。纵然现在败落,那也是显赫一时的身份。此刻在对着一个无名小卒,做有着臣服意味的动作。从这以後,宋音之说话竟在他们心中是同连将军同等的分量了。
宋音之这天摆酒设宴,像是为了迎接什麽喜事。段秋平也高兴,自然应邀而来。可刚一坐下,就见到了连将军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段秋平一言不发地呷了一口酒,审问的目光落在宋音之身上。
她哂笑:“都是朋友。”
段秋平将眼珠一转,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将杯中剩馀的酒一饮而尽就起身要走。
宋音之急忙拦住:“段秋平,你要去哪?”
他头也不回,嘲讽道:“去我该去的地方。”
连将军感觉到尴尬,在原地不知所措地蹬了几步脚。
宋音之走上前去拉住他:“你又怎麽了?”段秋平不答,宋音之就自顾自拉了拉他:“别生气啊。”
段秋平难掩气愤,看了看胳膊上的一只手,却没有甩开:“说是设宴,和两个男人一起喝酒,成什麽样子?万一醉了,谁方便管你?”
宋音之一愣,接着笑道:“这不是有你嘛。”
段秋平一言不发。
宋音之小心翼翼地凑近:“还走吗?”
他依旧不说话,只是任由宋音之轻轻拉着他回到宴席坐下。
觥筹交错里,宋音之目光坦然,段秋平却在愣愣地举着酒杯试图跟她对上视线,他有无尽的不可言说被淹没在她刻意地逃避里。
宋音之在躲着他。
段秋平本以为这刻意地躲藏是因为坦然到再无别话可讲,原以为那双不再看他的眼睛里是感情上位者的清醒。可其实不是。他还是低估了宋音之,直到他头痛欲裂地醒来才猛然惊觉,那是无法掩饰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