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秋平没有那麽蠢,事後复盘时才发现宋音之早就在他面前暴露出诸多漏洞,可是那时候他满心满眼都在计较她无法对他独一份的情,而将她眼神里的算计给遗漏了。
身体因为长期处于同一种姿势而僵硬,他下意识要活动活动筋骨,发现双手动不了。他气极,用力拉了拉,只感觉到手腕处冰凉的触感收紧,带来一些钝痛。段秋平挪了挪屁股,强硬地撑起身子,跟被金链子栓在另一侧床头的连将军面面相觑。
段秋平的胸膛因为愤怒而急速起伏着,大吼道:“宋音之!”
挣扎几下无果,手腕处的金链子牢牢锁住他。擡眼,连将军还在无措又无辜地盯着他,段秋平更加怒火中烧。
宋音之此时已经拿着总令牌,命令若羌衆将出宫了。跟随着他们出宫的,还有已成气候的靳国旧部。若羌战士们完全被控制住。
若羌将士们对宋姑娘说的话都不怀疑,跟着做就是了。
谁知道一出宫,就是另一番情景。
蛰伏已久的老百姓一见敌人毫无防备地暴露在自己面前,在得到默许後一拥而上,将已失去反抗力量的若羌战士们团团围住。
惨叫声与嘶吼声此起彼伏。不少若羌战士们不甘地看向皇宫,不敢相信那位貌恭心善的姑娘真的将他们往死路上逼。
宋音之站在宫门口,听见男人们不可遏止的呻吟声和怒吼声,闭了闭眼。
血,染红了大部分的土地。似乎受到了人类献血的滋养,土地仿佛长出了生命,将粘稠的血液迅速吸收,土壤变得咸腥又松软。一脚踩下去,像陷入一片血的泥沼地。
相思木又开花了。
疯狂的民衆终于有机会宣泄。在若羌统治下的压抑丶国仇家恨的情绪,终于可以得到宣泄。人们比宋音之想象得更加残忍。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隔着厚厚的宫墙,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没来由地,她身体一僵。鬼使神差地要回头,後腰处被一块坚硬而尖锐的物品顶住。宋音之下意识直起了身子,不敢动了。
身後的手掌缓缓伸到面前,她看着那手掐住了自己的脖颈,手心微凉,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宋音之尽力斜着眼去看,那人的手腕处被勒出了长长一道血印子。
段秋平咬牙切齿:“我现在真想掐死你。”
“拿出来。”段秋平沉声道。他看着宋音之颤颤巍巍伸出手,手心却握紧那总令牌。连将军从段秋平身後穿过,低着头接过那令牌。
宋音之垂下眼去看,只看见了连将军低垂的眉眼。他不肯再擡头看宋音之一眼。总是困惑搔头的汉子,在此时困惑得不能再困惑的时候,只能沉默以对。
连将军接过令牌,匆匆出宫主持局面。场地内只剩下宋音之和段秋平了。
白日喧嚣淫浸在沉默里。段秋平的手紧了紧,宋音之发觉自己要喘不过气了,却固执地咬着牙不肯出声。
段秋平将宋音之的身体掰过,让她面对着自己:“你就没什麽要说的?”
宋音之擡起淬了血的双眸,恨意再也无处可躲:“我有点後悔,方才没趁机会杀了你。”
段秋平怒极反笑:“那可惜了,殿下一时心软成就了我。”手指抚上宋音之的脸颊,似怜惜似威胁:“但我现在可以弄死你。”
宋音之冷笑:“你可以这麽做。”反正她现在的目的已经达到,生或死对她来说都没有分别。
“段秋平!”
两个人顺着声音望去。段秋平的手用力将宋音之往怀里紧了紧。
宋渡站在远处,脚步一顿,伸出颤抖的手指对这两个人,嘴唇翕动半天说不出话来,段秋平只好替他说:“别动?不许杀人?还是你要跟我拼命?”段秋平挑挑眉,“你们现在没有任何筹码可以威胁我。”
说着,挑衅似的将一直抵在宋音之後腰的那把短刀拿到前面来,当着宋渡的面缓缓在她胸前移动着,似乎找定了位置,刀刃就停在那里不动。宋渡见状後退半步,死死瞪着段秋平。那是心脏的位置。
段秋平的眼睛跟着刀刃下移,似乎看见了什麽又想到了什麽,他的另一手离开宋音之的脖颈,缓缓下移着:“殿下,这里受过伤吧?”那是从小就有的疤痕,不知道什麽时候被他看了去。
段秋平的手指微微用力。伤已完全好了,但此刻被牵动,居然有些钝痛。段秋平的手指再用力,也不过带起一些隐约而不明显的痛意。宋音之甚至疑心这不是伤口的後遗症,更像是段秋平手指用力挤压时,带来的附加疼痛。
“我以前很害怕殿下死了呢。”他嘴里呢喃着,只让距离极近的宋音之听见了。
这句话意味不明,宋音之却忽然生出一股无力感。她不想跟他拉扯纠缠,呼吸了几下猛然伸出手,压着段秋平捏着刀刃的手,突然用力。
段秋平的手臂微微移动,却并没有怎麽挣扎,任由宋音之就着他的手刺入。刀刃深入她的皮肉,段秋平感觉到了温热的血液染在他的手掌上。
得意地擡眼看了一眼宋渡,他正疯狂地跑过来。几个暗卫迅速上前拦住他。
段秋平的身体随着宋音之的身体下滑,最後半跪在地上,伸出手探探她的鼻息,接着将宋音之早已绵软的身体抱起,无比笃定地对着宋渡说道:“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