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永授十年,事情似乎有了转机——皇帝有意召他回朝,执掌都察院。可因言官群起反对,圣意终究收回。
再度受挫,他却仍未死心。
直到现在,京中传来李孰风身死的消息,吕謇听闻後,如遭雷击,目光僵直,唇齿微颤。
此时,他的小孙女吕绮提着裙角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孙女求祖父,别再想着东山再起了。”
吕謇负手而立,目光落在院中那株枯梅上。半晌,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如今……想与不想,又有何区别?”
“祖父,”吕绮直起身,目光沉沉,“眼下已非求官之时,而是保命之机。李孰风既死,朝中必有人借机弹劾您。李党当中有人来信,邀您共谋复出,分明是要害您!”
吕謇眼神微动,却未言语。
“祖父,如今唯有闭门谢客,称病不出,或许才能躲过一劫。”
称病,朝廷便不会再想起他。毕竟,一个病弱的老将,已无大用。
“老爷,”管家不知何时已立在廊下,双手捧着一封朱漆信函,“京城来的信。”
“拿来。”吕謇躺在藤椅上伸出手,但一看内容,他径直坐了起来。
“东宫属意起复,望公勿以病辞……公当静待天时,养晦韬光,勿信流言,勿动妄念……今边患日深,东宫欲整军经武……”
吕謇猛地从藤椅上弹起,他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追去,衣袍带起一阵风。
管家小跑着跟上,气喘吁吁道:“老爷,人已经走了。”
吕謇急得连连跺脚,“哎呀!怎麽不把人留住?!”
吕绮从未见祖父这般失态。她弯腰拾起地上的信封,“祖父,怎麽了?”
“东宫的来信。”
吕謇目光亮的惊人。
“东宫?”
吕绮惊讶,待扫视完信中内容,不由震惊不已,那位太子竟猜到她的对策?
但内容她是不喜的,就算东宫再聪慧,也是是要她的祖父以身犯险。
吕謇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你说这真是东宫的来信?”
他眼角堆起细纹,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又透着些许不敢信。
“宋征的信里详述了李孰风之死的。若非太子,陛下岂会下此决心?如此说来,太子的推波助澜是李孰风倒台的关键。可偏偏在这当口,东宫却送来这样一封信?”
吕绮一边说着,一边擡眸,只见祖父全然未闻,搁那来回踱步,目光灼灼道:“不成,老夫得给东宫回信问个明白。这般不上不下的,实在叫人心痒。”
他确实急了。
靠山刚倒,新枝便伸到眼前,任谁都会想牢牢抓住。
……
数日後。
吕謇回信了。太子并未刻意遮掩,信笺就这般摊在桌上,恰被前来讲义的太师张延瞧见,故而二人因此事起了争执。
“合适的将军竟派不出去。传至後世,是笑我玄家父子昏聩,还是笑满朝文武迂腐?当真可笑。”
张延面色微变。
太子擡手示意:“先生不必多虑,孤并非指你。早说过,先生乃至诚君子,待我以诚,待天下以诚。故而今日也不瞒先生,孤确属意吕謇。”
张延心头一震。这话既出,朝堂怕是要起风波了。
“殿下?!”
虽说宋千昭也支持吕謇,但他人微言轻,无他这个太子明言,朝中清流必然占据上风。
至于宋征之流,本就是李孰风旧党,如今树倒猢狲散,难成气候。
这势,必须由他来起。
“微臣斗胆。”张延撩袍跪地,“殿下处置李孰风时雷厉风行,如今却要起用其党羽,究竟是何打算?”
“孤没什麽打算,唯秉持一念。”太子目光灼灼,“当世之事,绝不做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举。”
“若压着吕謇不用,最高兴的会是朝中清流?”
“不,是辽东虎视眈眈的狄人!孤不想在後世评说中,让我绥国落得个有将不用丶坐视边患的骂名?”
“先生请起吧。此事不劳先生相助,只望莫要反对。他日先生入阁拜相,今日之言绝不牵连。”
“殿下此言,臣愧不敢当。”
太子不再多言。
张延默然退去,殿内重归寂静。
张显在一旁将这些看在眼里。
……
张延为官十载,两袖清风,时人皆称“布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