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76章低下脊骨,丢盔弃甲【文案剧……
太子站在金銮殿白玉阶上,俯看下方的年轻人。
时至现在,他还又有什麽不明白的。
今日傍晚的朝会,本该悉数到场的臣子居然少了十多个人,其中近三成是朝中重臣,分居于六部高职。
章景暄面临随军出征,他作为太子,必定要安抚章家,章景暄拿利用这一点,许以利益,让朝臣在这拱卫太子登基的关头缺席朝会。
这三成里,有两成的人是章家的姻亲或者利益一致的朝臣,还有一成的人是残馀豫王党派的人,比如兵部尚书。
这一成的朝臣无需章景暄拉拢,他们自然懂得借势,给他这个太子施压,逼迫他放了薛元音。
皇帝虽然缠绵病榻,却不至于短时间内薨逝。若他不放人,他们便拖延拱卫他登基。
太子回过头,缓缓扫视金銮殿殿内的人。
十多人中的三成是重臣缺席,看似不多,却都占据六部要职,这场朝会显然进行不下去了。
太子收了目光,再次看向章景暄。
衆目之中,这个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哪怕双膝跪地,依然是身姿挺直丶温润清俊,风骨天成之态。
他神情低敛恭谦,眼睛没有看地面,也没有看他,而是微垂望向面前的白玉阶。
然而太子却仿佛看到一个向来都是站在自己身侧,为自己出谋划策丶推心置腹,挡住敌党对东宫使绊子的人,这回却站在自己对立面上,拢袖执棋,落子横亘在他亟待前进的道路上。
用过去对付敌人的谋策,反过来对付在自己身上,困圉住他,骑虎难下。
纵然章景暄低下脊梁,近似祈求,却也成功地用这种隐隐拿捏他软肋的方式,让他不得不考虑他的条件。
章景暄垂首等了片刻,擡眸看向他,开口道:
“薛元音虽为庆安侯之女,身出薛家,却是难得性情率真丶品性无瑕。她自幼慧黠灵动,与臣总角之交,情谊笃厚。待长大更显钟灵毓秀,果敢坚韧。唯一错处便是择主不慎,误涉党争。臣随殿下左右已有十馀年,忠心不二,未曾有过逾矩之举和失德之过。如今斗胆恳请殿下,能念及臣与殿下往日情分,对她网开一面,释她出狱,从轻发落。望殿下恩准。”
话落,金銮殿殿前安静下来,近乎落针可闻。
深冬细雪在暮色里飘飘扬扬地落下,在白玉阶上沾地即化。
太子踏着阶梯缓步走下来,停在章景暄面前,俯视看向他。
太子记得,他曾经允诺过章景暄见他不必行礼,亦不必跪拜,他们虽是君臣,但多年相处扶持下来,情谊却早已超出君臣范畴,与好友兄弟也无异。
他予这位帮扶自己一路走来的爱臣最大的勋荣和宽限,就是想让他也能早早享有他本该有的权柄。甚至在他开晚朝会之前,都在御书房里翻找朝廷中空缺的职位,就是抱着他出征能平安回来的希望,继续在朝中任职。
这职务不能太高,否则打眼,树大招风;亦不能太低,太低了配不上这个人。他甚至问了朝中老臣,问了大太监,问了致仕阁老……他要找到最适合章卿的,为他铺一条直上青云的坦途,直到章卿走到自己之下,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
太子自认为方方面面都替他考虑好了,甚至连他出征後若出了意外,该怎麽安排他身後事都想好了,唯独没想到这个人会反过来对付自己,用过去那些曾替他谋划的策略,拿来对付他。
太子感到不可思议。
巨大的被背叛感席卷了他,让他感到隐隐崩溃,气极到有点想笑,他也笑了出来,笑声响彻在金銮殿殿前。直到笑够了,太子弯身狠狠捏住章景暄的肩膀,用力到几乎要捏碎。
“你算计我?”
太子敦善面容上额筋暴突,压抑着汹涌的怒火,目眦欲裂,近乎崩溃颤抖地朝他吼道:“章璩,我与你相识十馀年,到头来你竟然算计我?!”
章景暄平静地道:“殿下息怒。臣并未想过算计殿下,不过是想在殿下登基前争取一二时间,握一些筹码与殿下谈判罢了。”
他不过是不想让太子登基得这麽顺利,想让他明白,他登基的路上还很需要章家支持。
太子殿下气得面容有些扭曲。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可是储君!储君!你算计我,可有想过会有什麽下场?!”
太子几乎口不择言,理智要被愤怒给燃烧殆尽,他努力保持最後一线冷静,不让自己显得那麽失态:
“没有那些朝臣,我照样能顺利登基,不过是等父皇薨逝,晚上半年一年而已!你凭什麽觉得你能威胁到我?凭什麽觉得我会为你改变我的决定!”
章景暄垂首缓声道:“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太子被气得胸膛一起一伏,说罢,他稍稍缓了一缓,转身走回台阶上,重新站回金銮殿殿前,转身面他。
站在这里俯视章景暄,让太子稍稍心安几分,似乎他仍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还是坚定地支持自己的臣子。
他强行克制下去心头怒火,道:
“说动这些朝中重臣帮你拖延孤的登基,你许诺出去多少利益?”
章景暄眼睫毛微垂,嘴唇翕动,最终把话咽了回去,神色沉敛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