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天真到至今都还在希望她回头。
只是这些多说无益,他克制着,喉结滑动了下,最终将这些情绪悉数按捺了回去。
他打量一眼薛元音,看她情绪平静下来,心知误会已经解开了。
本来这个话题应当结束,他也知晓需要结束了。可是大抵是夜色太昏暗,把他的一些坚持和理智和给逐渐吞没掉;也可能是因为她那滴落在他手背上的眼泪,让他自诩冷硬如磐石的心肠里,多了几分恻隐之心。
他看向街边映出亮光的楼阁,许久後,又看向低着头的她。他再开口时,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飘散在空气里。
但薛元音还是听见了,听见他说:
“俏俏,我并非冷血无情,面对你,我也会不舍得。”
薛元音微怔,觉得章景暄可能是趁她不注意下蛊了,不然她怎会从他语气中听出几分偏袒的温柔,让自己的心尖也跟着颤了几颤。
她莫名有些不知所措,像是转移话题一样,突兀地说:
“谁都想谱写荡气回肠的英雄故事,但我只是个普通人。”
章景暄眉头轻轻擡起,记起自己之前问她的那句话——你是想做个被人铭记的英雄吗?
他没有多问,只点了下头。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天色已经不早了,两人原路返回,本来说完如此沉重的话题,气氛应当沉闷才是,但薛元音不知是心结解开还是因为什麽,情绪反倒更好了。
她情绪更好的结果,就是看向章景暄的眼神已然不再收敛,几乎大张旗鼓,肆无忌惮。
章景暄轻皱了下眉头。
方才对她的三分坦白,他莫名感到有点後悔。
薛元音忽而歪头看他,笑道:“章景暄,你为何一直不看我?”
章景暄掀眸,道:“我以为你更想安静一会儿。”
薛元音心情不错,并不在意他的态度,随意地问道:“你说,如果我对你动心了,我们立场还不一致,我该怎麽办呢?”
章景暄俨然不为所动,淡声道:“那你会输掉我们的赌约,你依旧会被我压一头。”
薛元音话音一转,道:“那若是你对一个姑娘动心了,你会怎麽追求她?”
章景暄轻轻擡了下眉,道:“我不会主动去追求一个女子。”稍顿一下,他眉眼间露出几分骄矜之色,云淡风轻说,“我只会让她来心悦我,然後主动来追我。”
薛元音唇角一弯,双眸幽幽看着他,似有深意道:“这可巧了,我也是。”
她言语间的挑衅太直白,近乎明目张胆,不信章景暄听不懂。
但章景暄却在她看他时移开了目光,道:“天色不早,早些回去,把做罗盘的材物带给他们。”
他选择了避而不谈。
……
最终薛元音也没能从章景暄嘴里撬出来几句真话,因为他们在去取寄存物件的路上出现了意外——
三两个五官深邃的异邦人,打扮低调,在怡香楼附近的巷子里快步走过。
薛元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异邦人出现在此地堪比皇室小公主带兵逼宫一样荒谬,但她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那巷子里一闪而过的深邃瞳孔着实不像中原人。
她连忙把这件事告诉景暄,却没瞧见他脸上出现意外之色,只听他冷静地道:
“我最初的猜测便是那些私铸兵器都送给了西域人,再从他们手里换来稀有的宝石丶琉璃丶香料和药材等,也就是那些所谓‘稀奇货’,再由商队卖出去。如今不过是证实了这一点。”
薛元音几乎不敢相信,压住声音道:
“原来县令不是想揭竿而起,他是在——”通敌叛国?!
章景暄瞥她一眼,打断她要说的话,道:“立刻回去,知会秦放他们一声。”
两人马不停蹄寻去了秦放他们的住处,担心旅舍隔音不好,又特意找了个僻静的小树林——位于茅厕边上。
章子墨已经熟练地用纸团塞住鼻子,冷静地总结道:“等我们做好罗盘给你们送来,然後我们想办法逃出去,把消息带给圣上,你们在县里等待圣上的飞鸽传信。”
互通完消息,薛元音和章景暄没再停留,告辞离开。
-
薛元音带着自己赢来的貔貅玉雕往回走。
天色已晚,夜深人静,路上摊贩都收了,路边琳琅商铺也陆续关闭。
行人寥寥,显得过于安静。
一路无话回到租赁的院子里,本来应该各人回各屋,但章景暄迈步进去之前,薛云音一个转身拦在了屋子门口,挡住了他进去的路。
章景暄眉头轻轻蹙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薛元音朝前走了一步,他们本来就离得近,这再近一步几乎要鼻尖碰鼻尖。
按照她对章景暄的了解,他看似温和却内心傲气,断然不会後退,但没料到她甫一走近,章景暄居然微微後退一步,把两人距离控制在安全范围内。
薛元音脚步一顿,停在原地,轻叹口气道:
“瞧你吓的,我又不对你做什麽。”
章景暄浅茶色眸子看向她,情绪掩盖在眼底,让人瞧不清楚。他淡淡道:
“我也没说我惧你对我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