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秦勉的脖子,将左手也覆上去,一点点加重力道。
琪琪格被外古村民砸坏的棺材,毡帐丶匕首丶血。
一样样在他眼前播幻灯片。
他忽然不确定自己的手到底有没有真的碰到秦勉,会不会一睁眼睛,发现这只是一个悠长的梦,他还是躺在乌城精神专科医院的封闭病房里。他在病房里每天都做好梦,只是一睁眼,看见病房白色的天花板,落差感呛得他鼻腔发酸。
“我爱你。”
何岭南睁大眼睛,呼吸一并屏住,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见幻听。
那些虚影如同图层一样依次变淡,眼前的秦勉被他双手掐着,太阳xue上爬出凸起的血脉,整张脸浸在血色里,可依旧以一种近乎虔诚的眼神看着他。
似乎就这麽掐死秦勉,秦勉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秦勉是他的神佛,也是他的信徒。
何岭南松开掐在秦勉脖子上的手,继续看那道纹身。
纹身上附着淡淡的红,生动极了,像一条活物。
何岭南扑上去,咬秦勉的脖子。
反扑太猛,秦勉後腰磕在桌缘,闷响之後,有陶瓷水杯倒下的碎响。
嘴唇比手指更清晰地感触出瘢痕,每一丝不规则的蜿蜒。
何岭南後脑勺一阵阵发酥,还有莫名的凉意,他慢半拍意识到,碰触秦勉割喉的痕迹让他毛骨悚然。
我爱你。
爱是何荣耀折返回福利院抱起那个女婴,爱是何荣耀歪歪扭扭写下的“给小满的手术费”,爱是猎豹为保护幼崽主动引开雄狮,这麽毛骨悚然的碰触怎麽会是爱?
他用蛮力拽秦勉衣服,衬衫应该解扣子,但被他套头硬拽下来。
秦勉大概担心他踩上玻璃渣,拦腰将他举起来,往里走。
鬼压墙终于成了鬼压床。
床单又软又凉。
有水痕滴上何岭南的後背,他回过头,看见秦勉的眼睛。
水波荡漾,瞳仁的颜色格外澄净,哪怕蒙着血雾。
秦勉的眼睛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红,就当他意识到些什麽时,秦勉伸手扣住他的後脑,蓦地压在枕头上。
一个诡异的念头冲进何岭南脑中,秦勉在哭?
是眼睛不舒服吗?
搭错的神经突触烧出滋滋的电流,何岭南鬼使神差地想起《晴朗》中的片段。
不是他拍的镜头他印象本不深,何况他只将《晴朗》从头到尾看过一次。
何岭南十分诧异,这是之前从未被他记起的片段——他记起了秦勉口中的站点亭。
雪化了,阳光晒在琪琪格滑稽的刘海儿上,晒得丫头软软的发丝像某种幼兽的绒毛。
镜头里的画面沉默许久,阳光回到山下,天重新阴沉。
小蛮子站起来,系好琪琪格棉帽带子:“回去吧,他今天不会来了。”
用外古语说的,有字幕,当时看《晴朗》,何岭南心里压抑,不敢看得仔细,一边刷手机一边看完。
此时此刻竟记起了细节——那是秦勉口中的亭子,琪琪格和小蛮子等他的亭子!
秦勉停顿住动作,松开压在他後脑上的手,退出去,将他翻到正面。
眼眶烧得钝痛,慌乱之下,何岭南擡起手臂盖住眼睛。
“有那麽疼?”秦勉问。
有啊。
身上疼,心也疼。
身上被不得章法的野蛮侵害弄得抽抽,心疼小蛮子,那个破亭子里,雪化了那麽多次。
他伸出手,抱在秦勉肩头。
这关头并不适合抱住秦勉,正疼着,尤其秦勉又再度开始忙活,他一身骨头配上肉全跟着拧,使不上力气,险些攀不住秦勉的肩。
秦勉伸出手,拭掉他眼角的泪。
被泪水模糊的视野变清晰,他看着上方的秦勉,听见秦勉轻声:“谢谢。”
何岭南想了想,擡起手拍拍秦勉脑袋上的毛儿:“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