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没有鱼符,玉玺。想要执掌大权,用不着三年五载。
而我此时倒向新君,自取其辱,为时晚矣。
每日这样小心谨慎,防着这个安抚那个,一路小心伺候,于我的寿数,委实没有益处。
既然赢不了,不如干脆一些,就此放手脱身而去。
我将先帝所赐,代表圣人的半枚玉璧从怀里取出来。
凭什麽残的,破的,缺的,我不愿意要的都给我?
凭什麽我与鹤奴同名,偏要我避讳他,而不是他避讳我?
我是功臣之後,从头到尾受他羞辱,囚在这不生不死的太极宫里。
他是天下之主,却不能随他心意,许心爱的女子为後。
可怜,我只在可怜一事上赢得过鹤奴。
玉璧,我顺手丢进东海湖,就像扔两位太子的玉符一样顺手。
半枚玉壁落水,我跟着入水随它而去,那一刻,我听见身後,远远地有无数叫喊声。
长安多的是好女子,皆能为後,我比得了谁?
我不过是近水楼台,沾了父兄家族的荣光。
东都西都,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这个人,可有可无罢了。
那时正值深秋,不是冬日,湖水却很凉。
皇後之所以能当上太後,独揽大权,只因生了个好儿子,顺顺利利承继了帝位。
我若和新君求子,想来他得将我推到泥地里,我总不能提剑逼迫?
天家要传承皇位。
在这太极宫,没子嗣就是低人一等!
女子的美貌,智慧,大度,得体,都不及会生儿子的肚皮。
可我这辈子,绝非为了一个子虚乌有尚未可知的儿子而活。
我不如圣人的意,圣人不如我的意,又何必捆在一处互相为难?
我空也野心,没有恩宠,早晚有一日和阿湘楚囚对泣,不如趁此抽身,逃出太极宫。
也好过,被东宫夫妇当成马球,戏来戏去,踢来踢去。
一道宫墙,是太极宫母子的家,更是我的朝堂。
君王,可算不得人了。
虚无缥缈的神权怎敌得过近在咫尺的皇权?
帝王家最是无情,与其光鲜坐着吃苦,不如做个失势的弃子。
我若强留在宫里碍眼,那就不是囚于掖庭这般简单。
房龄,黔州,岭南,崖州,都在朝我招手,圣人扼而杀之,也未可知。
湖水再寒凉,冷不过新君的双眼。
我那时得势张狂,而今,前因後果,也不冤枉我。
越走越深,越走越远,我摸不到那半枚玉璧,只摸到一块尖利的石子,我想起我的仇家,李三郎的话,容貌毁了,还怎麽登大位?
锋利石块,我鬼使神差,顺着发往下划,我用尽全身力气,唯恐疤痕不够深不够长。
舍不得脸皮,逃不出这宫苑。
“一刀”下去,火辣辣血淋淋,我只想着远离太极宫,离开长安城。
这是天赐良机,再不逃,便要受一辈子的夹板气。
听着宫人的呼喊声,我闭了眼,倒在太极宫的湖水之中。
我拿仅剩的一点家私,去赌太後先逝,新君长命百岁。
可惜,我赌输了,输的一败涂地,一无所有,纵是不赌,即便躲到天涯海角,昏君,死也不肯与我罢休……
赌是输,争是输,逃也是输,至死难赢君威皇权,我终究难逃一死。
我自以为是的自作聪明,揭开太极宫无休无止的争斗,长安城阴魂不散的痛苦,我的噩梦从那一刻,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