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球头男孩小声提醒:“今天傍晚要集合广播寄信了,许葭,你也可以写一封试试看。写给你忘记的人,或者怕自己忘记的事。”
许葭点点头。
她还没完全从刚才的震动中平复,只觉得胸口有点热,有点胀。
“阿眠,你想不想试试寄一封?”
阿眠犹豫了下,轻轻摇头:“我还不想寄走任何东西。”
“那你等等我。”许葭说,“我寄完,回来陪你。”
阿眠轻轻笑了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用。
那笑容里像是含着很多次的离开,但又舍不得再打扰谁一次。
许葭提着西瓜汽水跟着气球头男孩走远,阿眠坐在原地,手指在阳光下轻轻拨着水桶边缘。
她的身影,微微发亮,也微微发虚。
………
广播寄信的地方在一座高高的积木塔上。
塔上摆着成千上万封小纸飞机,有些已经褪色,有些仍然闪闪发光。
孩子们把写好的信交给负责的广播鸟,一种会飞丶头上长着小喇叭的生物,由它们念出来,然後发射到星球环形轨道上。
许葭坐在塔顶拿着信纸发呆。
她不知道该写什麽。
写对不起小时候那麽容易忘记?写再也不会把你当幻想出来的了?还是写如果你一直都在这里,那我来晚了。
最後,她只写了一句话,“那个暑假,我真的很快乐,谢谢你没有离开。”
她把信递出去时,广播鸟咕噜咕噜地读了一遍,纸飞机叠好,发射入空中。
风起时,她看见那架小飞机在半空翻了个身,像是做了个点头。
广播寄信结束後,她跑下积木塔,回到草地边的树荫下。
但阿眠已经不在了。
只剩那只水桶娃娃,放在草地上。
她走近看,桶底压着一张便签,“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勇气再等下一次见面。但你已经想起我啦,这次我不再是透明的了。”
她轻轻握住便签,像握住一段暑假的回声。
那一刻,风从西边吹来。
她听见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歌声,是广播体操结束後留下的旋律,“我们还有一个夏天,就要全部长大了。”
………
假期星球的日程表从这天起变得奇怪起来。
前几天,它还密密麻麻地排着各种活动,跳床比赛丶飞盘塔打卡丶漫画读书屋深夜放映丶睡衣大游行……但现在,巨型日程牌上,只写了两行字,倒数第2日特别安排。
然後上午和下午全是空白,只有傍晚的告别仪式。
还备注推荐穿校服或者记忆里最後一次穿的衣服……
“它什麽时候变得这麽空的?”许葭蹲在一棵透明树下问。
气球头男孩倒挂在树上,嘴里叼着一根橘子味儿的吸管,说:“这说明星球正在进入自然离场期。”
“什麽叫自然离场期?”
“就是小孩们在各自的床上开始翻身丶醒来丶被叫起丶或者被大人推去洗脸了。”他说着打了个哈欠,“星球就会自动减少活动安排,给他们留出离开的空间。”
“那我呢?我怎麽还在?”
气球头歪着头看她:“你可能是做了个很深的梦,也可能是现实中没有人来叫醒你。也许,你是真的不想醒,或者你不是你,你又是你。”
这话让她愣了一下,後面的她没听,她只是想起自己现实中的身体,可能还趴在小姨家的那张凉席上。
空调温度开得不高,风扇在头顶吱嘎吱嘎地响。
电视开着,她身边没有谁。
她在那个世界像个不被留意的,只有在大人需要她听话或者别乱跑的时候,才会被喊一下名字。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有想过要醒来这件事。
气球头继续说:“不过别担心,今天还有最後一个活动。”
“告别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