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有还在星球上的人都会聚在一起,穿上最後一次暑假的衣服,说一件他们最想保留的事。”
“保留的意思是?”
“说出口就能带走,不说就只能留在星球,等下次有没有人再想起。”他说完,像是想到什麽,又转了个圈,“但这事儿也没人强迫你,爱说不说。”
“那你会说吗?”
“我不会。”他笑着说,“我已经说太多次了。现在我只想看看别人能不能想起我。”
“你是引导员?”
他点点头,又摇头:“我是个老住户,留下来陪新来的,顺便看看自己有没有再被记住的机会。”
“那如果都没人记得你了?”
“那我就变成这里的一朵云。”他说着看向头顶,“混在汽水云里飘着,等许葭下一次来。”
她没说话,只低头握紧手中的卡片。那张记录点数3次的假期卡,如今已经多了两条,2002年和阿眠分绿豆冰棍;2025年再次记起阿眠。
就在这时,系统广播响起了,“倒数日提醒:当前剩馀记录者为17人,距离梦境终止还有3小时14分钟。”
风变了。
太阳光不再那麽高高在上,反而拉长了影子,让整个草地染上一层橘粉。
汽水味的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风干被单与橡皮擦屑混合的味道,像是所有小学生书包里倒出来的那种夏天的味道。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来到星球边缘的斜坡上。
那是个不在地图上的地方,地形像山丘,但丘顶是个晃悠悠的观景台,台子边缘没有栏杆,踩上去像棉花糖,但能感觉到极远处,星球边际正轻轻脱落出一些东西。
没来得及参与活动的孩子的名字丶信件没寄出的段落丶跑了一半的广播体操。
她站在那里,忽然意识到有人在身後靠近。
她回头。
那个人穿着一身校服,蓝白相间的运动服裤子和一件有点褪色的T恤。
那是她小学毕业那年最後一次穿的夏天衣服。
来人却不是她自己,而是……
“喂。”对方开口,声音是低低的,有点像她小学时在街头游戏厅里认识的那个同龄男孩。
“你是?”
他低头,手里拿着一瓶汽水没喝完,“我不太确定你还记不记得我。”
她迟疑片刻,忽然想起那年暑假她曾经在家门口的小卖部帮忙值过几天班。
那个男孩天天来买两毛钱一根的糖纸冰棍,一开始说不出话,後来拿她画的手账贴纸换了一次绿豆雪糕。
“你是那年那个……男孩?”
他笑了:“是你记性好。”
“你怎麽也在?”
“我一直都在,只是每年来得早走得快。”他坐到她身边,“这回你睡得久,把我赶上了。”
“你叫什麽名字?”她问。
“我其实也不太记得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汽水,“在现实世界里,我长得太快了,有些名字,没用了就会被换掉。”
她不知道该怎麽回应,只能陪他一起看着远方。
远处,有几个小孩正坐在一艘慢慢飘走的游船上,朝他们挥手告别。
“你来这里这麽多次,有没有什麽东西特别想保留的?”
他想了想,说:“我小时候想快点长大,结果真的长大了,却老梦见小时候有人给我讲故事,讲到一半就停住。”
“那你还记得故事内容吗?”
“不记得。”他摇头,“我想保留的不是故事,是那个人的声音。”
许葭没说话。
她懂这种感觉。
她有时候也会想起一个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童话片段,记不得内容。
但总记得那时候风吹在脖子上凉凉的,心也安安的。
“你会说出口吗?”她问。
“会吧。”他笑了笑,“说出来才不容易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