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夹杂着细雨打在身上带着彻骨的寒意,这样的夜晚就像是提前入了冬。
御书房内小皇帝坐在龙椅上,手里是放才送到的加急信笺,内容不多,主要是汇报豫王如今到了哪里,脚程如何,大抵多久能到裕安城。
皇帝自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受到谢玉绥掣肘,如今做了皇帝还要被压制早就受不了了,在他看来,既然坐上了皇位,那就是天下之主,怎么能被一个臣子压在头上?这主要还是因为先皇,也就是他的父皇过于懦弱,早先一直压着谢玉绥,当成一个不会叫的狗养在身边这么多年,一遭不慎竟被狗咬了一口,甚至这么久都没能翻身,最后五内郁结而亡。
小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先皇的老路,便是要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将豫王拿下,而如今四下动荡便是最好的时候。
先前征战邾国时,豫王没少调派人手,手中很多亲信现在都还驻扎在边关,于裕安城人手正式不足之时,朝廷虽尚未稳定,但正因为未稳定所以还有很多可能性,大多数人都觉得此时并非是皇帝与豫王内斗的时候,越是这种意料不到的时刻,才越容易钻空子。
小皇帝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今日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桌子上的糕点才哪来没多久都变得潮湿,小皇帝即位之后算的勤勉,每日都要很晚才会休息,故而內侍都会给他备上点心作为夜宵。
眼看着手里的信,小皇帝仿佛已经见着豫王府葬身火海的景象。
虽说邾国有些事情过于血腥残忍,但尤为有效,特别是在这种一团乱麻找不到方向的事情上,只要人死,其余还不时由着活人说?
其实小皇帝是想趁着豫王在外之际先将王府收拾了,但是一来若是豫王得到消息先一步跑了恐有后患,另一方面若是豫王没有亲眼王府覆灭这一幕着实这样太可惜了,他就是想让豫王见着整个王府被屠杀殆尽,而他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蜡烛突然爆了两个灯花,小皇帝心情愈发好了,他将信折好放到小格子里,顺手捏了个糕点刚要放到嘴里,一口下去满是潮气,眉头瞬间皱到一起。
不过他现在心情好,嫌弃地将糕点仍会盘子里,唤道:“来人。”
门吱扭一声被人推开,风带着点雨水落在地毯之上,小皇帝从旁边拿了个折子翻看,手指点点盘子旁边道:“点心都潮了,去换一盘。”
每日呈上来的折子颇多,怎么批也批不完,有用的废话的一大堆。
他拿着朱笔在那个折子最后一页写了几笔,感觉周围站着的那个人迟迟未动,小皇帝眉头皱起。
小皇帝的贴身内侍是从小就伺候在身边,一向办事妥帖,今日也不是怎么了,不吭声也不动作,他有些不悦地抬头,刚想骂一句,结果视线上移,入目的却不是熟悉的內侍服饰,而是一件从未见过的青色衣衫。
小皇帝心下一惊,再往上看就见一张颠倒众生雌雄莫辨的脸。
那人眼睛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鼻梁挺翘,浅淡几乎无颜色的嘴唇上弯,明明是一副漂亮得过分的容颜,可是那张脸却一点血色都无,身上更是带着逡巡不去的寒气,头发被小雨淋湿,在烛火照耀之下,像极了话本子里勾人魂魄的妖孽。
妖孽眼角下横着一条细小的伤痕,血珠顺着脸颊划出几条红线,青衣之上一片片红色像怒放的花,雨水和泥土和着的味道中带着腻人的腥甜。
“你!你是何人!”小皇帝吓得舌头有点打结,慌忙地想要站起来逃跑,双手已经抓向龙椅上却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强装镇定道,“这里可是齐国皇宫,擅闯皇宫可是杀头的死罪。”
那青衣人就好像听不见小皇帝的威胁一样,十分游闲地走到桌子旁,瞥了眼桌子上摊的折子,好巧不巧正是弹劾豫王。
大抵就是说豫王只是个王爷,手中实权过多,恐影响皇帝在祁国的影响,虽这次攻打邾国有功,但这人因功造作,恐有功高震主之嫌,当尽早提防云云,每一句话都正好戳在小皇帝的神经上。
小皇帝见着对方的视线赶忙将折子合了起来,扬声喊道:“来人!”
“别喊了,这里只有你我,你看茶水就只剩下半杯,喊多了嗓子干可没人给您倒水。”那青衣人颇为不讲究地直接坐到了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身着龙袍的小皇帝,嗤笑一声,“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娃,即便穿着龙袍,看起来也像是个假冒的,这祁国皇帝当真是不行,儿子一个比一个草包,矬子里拔将军都拔不出来,啧啧。”
声音好听,然而每一句话都满是嘲讽。
小皇帝听着他说话脸色脸色越来越黑,耳朵却是通红,看不出来是气的还是臊的,总是面色很是难看。
他方才唤人是声音很高,可到现在都没见着有人进来想必外面已经被处理干净,这个认知让小皇帝心中彻底冰凉。
他怒视着青衣人:“你究竟为何人!”
“姑且算是一个——”青衣人歪头想了想,顺手拿着桌子上的毛笔,于虚空中画了几笔,“死人?”
当真是鬼怪?难不成这是在梦里而非现实?
死人二字一出小皇帝内心已经乱成一锅粥,更是分不清现如今到底事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青衣人突然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手指凭空一转,一把匕首横在手心。
那匕首看起来极其普通,把手只是简单的木质,上面还有不少划痕,看起来极为简陋,就像是废弃许久没人要的东西。
眼看着武器出现在面前,即便那匕首残破的让人厌恶,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总归不是个好征兆。
小皇帝终于坐不住了,他猛地起身向后靠,然而身后只是高耸的书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还想弑君不曾?”小皇帝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一脸惊恐地向后撤。
青衣人不紧不慢地绕过长桌,手指翻动间匕首上下晃动泛着冰冷的光。
“不然陛下以为我来做什么,难不成是陪着您过家家?”青衣人就好像不损人几句就难受,非要见着小皇帝一边惊恐一边愤怒的样子,脸上笑意渐深,“哟,我看着陛下是还没断奶吧,这得赶紧送您去下面跟亲人团聚啊,一人孤苦伶仃地留在世上何其可怜,啧啧,我这人心软,见不得您难过,等下我动作快点,让您少受些折磨可好?”
刀锋定于指缝间,一颗小小的痣映在刀身之上。
“陛下别乱动。”青衣人持刀而上,眨眼间已站在小皇帝面前,他刀尖抵着小皇帝眉心,周身全然没有丝毫杀气,如同调情一般,“我技术很好,您放心。”
刀尖闪着寒芒,青衣人笑得一脸邪魅,小皇帝眼看着那刀一点点拉开距离,似乎在蓄力擎等着下一刻直接刺穿他的头颅。
恐惧过头脑子里就只有一片空白,反抗、尖叫等等什么都忘了,骤缩的瞳孔里只映着那张妖孽般的眼睛和尖锐的刀。
死亡笼罩于灵魂之上,小皇帝眼睁睁地看着那刀只在半空中顿了一下,不带一丝犹豫地刺向自己喉咙。
要死了……
砰——
刀尖即将刺破皮肤的瞬间书房大门被人轰隆一声踹开,一枚暗器同时打在匕首之上,原本扎向小皇帝的匕首在方一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偏离了轨迹,与脖颈之上留下不浅的伤口。
杀人之际稍有犹豫就可能万劫不复,刀身的这一偏颇并未动摇青衣人的想法,所以在偏离了没多远之后他手腕一转再次袭向脆弱的脖颈,也就是这个空档,身后之人慌忙开口。
“荀还是,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