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只是被震伤内腑,手臂上的毒伤也被爆炸的高温灼烧过,毒性大减,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眼中满是后怕和痛惜。
“师伯…我…我没事…”萧默咳着血,艰难地说道,目光却急切地越过陈松涛的肩膀,在混乱的战场中搜寻。
在溶洞入口的阴影处,他看到了柳红袖。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暗红的绸裙在洞外透入的微光中显得格外醒目。
她看着“毒龙王”倒下的地方,看着那些跪地投降或四散奔逃的蛇窟帮众,丹凤眼中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空洞和…死寂。
仿佛支撑她活着的唯一支柱,随着仇人的死亡,轰然倒塌了。
萧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
万蛇窟被彻底捣毁,残余的蛇窟帮众或被擒杀,或作鸟兽散。
被掳的妇孺被成功解救出来,虽然个个面黄肌瘦,惊魂未定,但终究是活了下来。
云泽郡的百姓敲锣打鼓,箪食壶浆,夹道欢迎流云剑派和武林义士凯旋。
陈松涛被奉为万家生佛,流云剑派的声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
然而,在这片欢腾的海洋中,萧默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
他手臂上缠着绷带,内伤在陈松涛精纯内力的调理下已无大碍,但他的心,却像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陈松涛拍着萧默的肩膀,向众人夸赞他的勇猛和机变,称他是流云剑派未来的希望。
萧默强颜欢笑,应付着同门的祝贺和前辈的赞许,目光却始终在人群中搜寻那个暗红色的身影。
终于,在宴会最喧闹的角落,他看到了柳红袖。
她没有入席,只是独自一人,倚在回廊的朱漆柱子旁。
手中端着一杯酒,却没有喝,只是望着远处沼泽方向沉沉的暮色。
晚风吹拂着她额前的丝,暗红的绸裙勾勒出她依旧妖娆却显得无比单薄落寞的侧影。
那杯酒,在她指间微微晃动,映着廊下的灯火,如同她眼中破碎的、摇摇欲坠的光。
萧默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找了个借口,摆脱了围在身边的人群,快步走了过去。
“柳姨…”他走到她身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柳红袖没有回头,仿佛没听见。她的目光依旧落在远方那片吞噬了她爱子、也埋葬了她半生仇恨的沼泽深处。
“大仇得报…蛇窟帮…彻底完了。”萧默试图找些话来说,声音却显得无比苍白。
“完了?”柳红袖终于开口,声音飘忽得如同梦呓,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洞,“是啊…完了…都完了…”她缓缓抬起手中的酒杯,对着暮色,对着那片埋葬了她所有爱恨的沼泽,轻轻一举,然后,手腕一翻。
哗啦。
清冽的酒液尽数倾洒在回廊冰冷的地面上,如同祭奠的泪水。
“我的仇报了…我的恨…也尽了…”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晚风吹散。
那丹凤眼中最后一点支撑的光,仿佛也随着那杯倾洒的酒,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灰暗和死寂。
“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我柳红袖…再留恋的呢?”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萧默。
那眼神,不再是冷艳,不再是妖娆,不再是洞悉世事的锐利,只剩下一种万念俱灰的空洞,一种了无生趣的疲惫。
仿佛眼前这个她曾悉心救治、并肩作战的少年,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即将消散的影子。
“默儿…”她轻轻唤了一声,那声“默儿”里,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冰冷中隐含的复杂情愫,只剩下纯粹的、告别般的平静,“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回你的流云剑派去吧…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说完,她不再看萧默,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转身,拖着那身暗红的绸裙,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美丽躯壳,一步一步,缓缓地、决绝地,走向回廊深处更浓重的黑暗。
那包裹在黑色丝袜中的玉足,踏在冰冷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萧默的心尖上。
萧默僵立在原地,晚风灌入他微张的口中,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看着那抹决绝的暗红彻底融入黑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并非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失去”的恐惧,对那刚刚在他扭曲世界里点燃的、带着危险与诱惑的“光”即将彻底熄灭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看着柳红袖那决绝的、走向自我毁灭的背影,看着她眼中那彻底熄灭的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想冲上去抓住她,想大声告诉她这世间还有值得留恋的东西,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填补她心中那个巨大的空洞。
但他脚下如同生了根,喉咙也像被堵住。
他只是一个刚刚经历血火、侥幸生还的少年,面对一个心已如死灰、武功阅历都远胜于他的女人,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和挫败。
“柳姨…”他只能出无力的低喃,眼睁睁看着那抹暗红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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