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三十六顾熹之是唯姬檀主义
“因为,殿下是微臣心中的明月。”
顾熹之将姬檀沾到了浮灰的袍裾仔细轻柔地抖落得一尘不染,重新放回到长椅上,擡起眼帘专注而又认真地对上姬檀微微垂敛下来的桃花眼,与他剖白道:“琼林宴微臣初见殿下的那个晚上,月色溶溶,银光似水,却都不及殿下风华千万分之一。”
“再後来,微臣得罪人命在旦夕,是殿下及时出手相救,于微臣来说,殿下便是那独照微臣的高悬明月。”
“只要殿下需要,微臣可以成为殿下想要的任何人,做任何事,殿下在微臣这里,永远位居第一位。”
“殿下问的,这又算什麽呢。”
顾熹之一番真心话,直教姬檀都怔忪住了,情不自禁伸出了手,指尖堪堪停在顾熹之额心上方一点美人尖之前,是收回来不是,继续往前也不是。
“你……说什麽呐。”
分明救命之恩四个字就可以解释清楚的事,顾熹之什麽时候学了文人天花乱坠浮文巧语那一套了。
说的简直像是,要为他死生相许似的。
净会胡吣。
不过,姬檀却很吃这一套,他最喜欢顾熹之的一点便是顾熹之无时无刻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绝对衷心,一副任他驱使丶永远也不会背叛的模样,姬檀唇角满意勾了起来,手指在顾熹之额前比比划划,想要真做一回明主或为顾熹之一扫额间风霜,或为他抚平眉宇褶皱。
怎奈,顾熹之此人实在太过正色四平八稳了!
面上神色岿然不动地教人无一处下手便罢了,怎的连盘在乌纱帽里的头发丝都梳理得一丝不茍,衣襟更是整齐妥帖,愣是没有一点给姬檀的机会。
他单膝蹲下的动作宛如精心设计过一般。
但姬檀知道,顾熹之不是这样的人。
正是因此,姬檀才更不高兴了。
原本想做一回好的明主对臣下极尽关怀体贴之能事,结果被顾熹之与生俱来的沉稳姿态反弄地不高兴,连带着姬檀的动作也变得恶劣起来。
指尖往前触过顾熹之额头的一点美人尖,继而偏过,将他的乌纱帽展角一拽,终于将端方严谨的探花郎仪态弄地歪斜。
姬檀再看他,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小孩,高兴了,唇角都得意地扬了起来。
顾熹之被姬檀指尖碰到的刹那整个人都不可置信地绷紧怔住了,漆深的瞳孔无声张大,满满当当倒映着姬檀笑靥如花的面孔。
本来下意识地想将乌纱帽扶正,不过见姬檀似是故意把他的帽子弄歪,还一副极高兴的模样,便作罢了。
反正,他喜欢就好,正也好,歪也罢,顾熹之都不在乎。
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姬檀,顾熹之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
姬檀垂首百无聊赖地把玩了下腰间玉佩,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麽,配合顾熹之方才那一番真心流露的剖白,也好掩饰一下自己对探花郎明目张胆的恶劣。
想着,姬檀正襟危坐起来,道:“孤知晓你的心意了,起来罢。”
顾熹之神色微微黯然,不过再不敢多泄漏自己的心意逾矩了。
方才那番话已是他所能说的极限,在向姬檀回答时隐晦掺杂了一丝自己的真心。
一言甫毕後,真心重匿暗处,而他,也要与心上人保持规矩距离。
原就该这样的。
他们本来如此。
可是,顾熹之还是不由得有些许失落,还不如,让姬檀多开心地玩会儿,他可以再姿态不整些。
姬檀没注意到顾熹之的这些小心思,本着礼尚往来的道理,也给自己即兴来了一段抒情的戏码:“有探花郎这番话,孤就放心了。”
他起身走到顾熹之面前,与他目平视着目,给足了他尊重与重视,旋即唇角绽出一抹涩然笑意,感情充沛地道:“探花郎视孤为明月,殊不知,探花郎于孤来说,亦是吹散蔽月乌云的清风,是孤之所幸。”
“在你之前,孤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举步维艰的环境当中,外人看来孤风光无限天潢贵胄,但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也就只有自己知道,时刻警醒着不敢放松,十数年来一个安稳踏实的觉都没睡过,一次放下心防松泛地等待日落丶再看一场星空也没有过,日日风刀霜剑严相逼[1],这样的日子,孤早已过麻木了。”
“直到,你出现了。”
姬檀露出恰到好处的莞尔一笑,一双剔透莹莹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意味难明的光芒。
“你与孤身边的人都不相同,你并非汲汲营营之徒,亦不是想从孤这里获得好处丶攀权附贵之辈,更不像小印子那样自小便侍奉于孤,是孤的心腹。
你一出现,就毫不犹豫甚至不惜犯官场忌讳丶坚定而偏颇地选择了孤,仿佛一道炽烈天光,直奔孤而来。
孤唯独在你面前,能得片刻轻松欢愉,全身心地信任你。”
话音未落,顾熹之的反应简直比姬檀还要更甚丶剧烈,他的瞳孔清晰可见地颤动起来。
是那种唯主上主义丶坚定忠贞地都快滴出水来的震颤心疼目光。
这也太好骗了,姬檀如是心想。顾熹之这麽木讷丶单纯,看起来像是那种会对主上言听计从丶不计其数付出的下属。
幸亏,他遇到的明主是他,不然,怕不是要被人欺骗地连底裤都不剩,姬檀顿时又心安理得起来,占据高位。
“殿下……”
顾熹之当真是被狠狠感动到了,他不知道自己原在殿下心中这般重要,这段感情从来都不是他一人的自作多情,虽然明知殿下对他的感情并非如自己所对他的一样,但是,足够了。
真的已经足够了。
这已经是顾熹之想都不敢想的。
有殿下这番话,他便是为他肝脑涂地丶赴刀山火海又有何妨。他此生都会记得,记得今日的殿下,记得殿下这番话,日後不论面临什麽绝境都有爬起来再度奋战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