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可以拼尽全力将一堵墙推开,可是使了劲儿,却发现鲜血顺着墙缝往下流,他慌忙松手,才知道无论向哪个方向推,他都注定手染鲜血,成为无情无义之人。
沈瞋突然古怪地看着谢琅泱:“你当真认为,要杀温琢的是我?”
谢琅泱愣住。
沈瞋不明所以地笑了,然后伸手将谢琅泱扶起,君臣像是在这混乱狼藉之夜交了心。
“好,我答应爱卿,若温师不与我作对,这次我允他解官归乡。”
对于沈瞋,谢琅泱的感情很复杂。
虽说他胁迫自己弹劾温琢,令自己亲手送爱人至地狱,但他又对自己很倚重信赖,甚至当着众朝臣的面说:“所望于卿,照彻山河。”
这句话对任何有理想有抱负的学子来说,都是万死难求的。
为了不负君恩,不负天下,谢琅泱挣扎万分,最终才忍痛舍了温琢。
既然沈瞋现在愿意承诺个圆满,谢琅泱相信君无戏言。
于是谢琅泱又要叩拜谢恩,沈瞋拦住他:“但谢卿,你千万不要告知温师孤也有上世记忆,否则在你没劝动他之前,孤处境会很艰难。”
他必须要制造信息差,令温琢放松警惕,错判失误,才能化被动为主动。
谢琅泱并不想欺骗温琢。
当年清平山定情之时,他就承诺,与温琢之间只有真心,没有谎言。
可他也知道,此时情况特殊,沈瞋处境并不好,温琢又是那样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性格。
君子当先天下后己私,他也只好愧对温琢了。
“。。。。。。臣遵旨。”
稳住谢琅泱,沈瞋松了口气。
温琢注定得不到了,他现在需要谢琅泱帮他完成下一步。
——春台棋会。
大乾人尚棋,文人以棋会友,武夫对弈搏杀,上到皇室宗族,下到黎民百姓,无不对棋通晓一二。
名门望族之中,更需有国手坐镇,方能彰显其底蕴深厚。
现今棋界,共有八脉正统传承,分庭抗礼,分别是时门,谢门,萧门,宋门,程门,杨门,朱门,赫连门。
这八脉各有精妙棋技,变化万千,天下棋士需择一门拜学,不断精进,才能在春台棋会上一较高低。
虽说八脉都很厉害,但每年可以获封国手的只有前三甲,赢了的自然扬眉吐气,输了的免不了被嘲讽一年。
若是接连几年都没有国手出自本门,那连带这一脉都要落寞。
近十余年,八脉子弟多有在朝为官的,与皇子之间的关系已经错综复杂。
虽说早晚要较量个高低,但高手之间差距甚微,只需在抽签时稍稍动点手脚,让劲敌互相消耗,自己则养精蓄锐,结果就会大不相同。
这就需要上位者暗中较量了。
所以顺元帝的话一出,温琢这位负责人瞬间就成了香饽饽。
沈瞋记得很清楚,光这一日,温府的大门就要被太子和贤王的人踏破了。
还不止这二位,三皇子沈颋也差人送了歌女和教坊新曲。
当然他也去了,不过是打着拜师谢恩的名义,听起来就很纯粹质朴。
温琢当时将太子贤王的人都请了出去,沈颋的礼物也没收,独独强忍疼痛,对他以礼相待。
沈瞋幽幽道:“父皇定了温琢主持春台棋会,今日怕是有不少皇子前去拜会了,上次温琢选了我,谢卿以为,这次会有什么变化吗?”
他更想问的是,这次温琢想要推谁上位。
太子贤王势力正盛,三皇子沈颋野心十足,或许都在温琢的考虑范围内。
“臣想,他暂时不会选择任何人,无论是太子,贤王,还是沈颋,沈徵。”
谢琅泱当然不能说清凉殿前温琢那句‘皇位我定’的狂语,否则沈瞋就要收回承诺了,他更愿意相信那只是温琢的一时气言。
“沈徵?”沈瞋失笑,他当然知道上世沈徵也去拜会了,他还让温琢帮忙羞辱来着,只不过方才懒得提,“温琢就算真想选他,我那痴傻的五哥也得扶得起来啊,关键还是那三位。。。。。。”
“他若想选那三位,早就选了,其实除了殿下,他根本别无可选。”谢琅泱虚汗顺着鬓角淌下来,话倒是言辞恳切。
沈瞋沉默了一会儿,想起温琢临死前的那句恨言,仍旧心有余悸。
于是他握住了谢琅泱的手,用那张属于少年的苍白病容请求道:“春台棋会对我万分重要,还要劳烦谢卿帮我胜下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