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珺:「你当日说他不舍得穿的那件衣裳,若无意外,是他妹子做的。而她,几年前就已经旧病复发,不治而亡。」
然後韩博就真的没有了九族。
有谁比一个九族尽失的人更适合去「弑君」呢?
这件事足够令顾衍誉震撼,但她听的过程中,一直还分出一点注意力去想顾禹柏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直至此刻她意识到,应该是他收留了韩博。
「严家跟这件事的关系是?」她问。
「两次给韩家判罪的,正是严槿姐夫的一个兄弟,姓邢。他屡试不第,本没有资格为官,是被严槿一句话安排在那个位置上的。舒台出事之後,当地涉事官员被重罚,但他不降反升,亦是因为有严槿的保护。」
千里之外的地方……皇帝怕也只扫过那些官吏的名字,连人都对不上。处置哪些人,处置到什麽程度,到头来还是地方自己的决定。
顾衍誉此刻觉得严槿若死了真一点不冤,只是……
「有什麽疑问?」他说。
顾衍誉摇头:「说不上来,只是直觉,这位姓邢的,既然有严家在头顶保护,有恃无恐。韩博的叔父即便因揭露黑幕而被记恨,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小角色,为什麽要迂回地安上一个大不敬之罪,再判株连九族呢?这样的大罪,倒让人觉得不是泄愤,而像在害怕什麽。」
因株连九族这样的大罪牵连甚广,也许就是一村一寨尽灭的後果,所以轻易不给判,还得层层往上报。若那地方官只想泄愤,在自己地盘动点私刑显然来得更快。
戴珺眼中有一丝奇异神色:「你想得一点不错。我猜是因为涉及人数太多,需要调动官兵协助,不是他自己悄悄能做成的。这背後干系复杂,我有了些眉目,等清晰一点我再告诉你。」
他如此大方不遮掩,顾衍誉反而没什麽想打探,只问了一句:「韩博,真名是什麽?他的叔父又姓甚名谁?我想让人悄悄给他们供盏长生灯。」
戴珺看向她,眼中雪亮:「燕安,你可知为何关於韩博的旧事能查到得这麽快?」
顾衍誉等着他说下去。
戴珺:「韩博就是他的真名,他对所有人都没有隐瞒他的姓名和来处。」
「什,什麽?」
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从舒台那个小地方一步步走到陵阳,脱胎换骨成了个文武双全的俊杰。
他身无长物,行囊里有一件病中的妹妹给他做的好衣裳,韩博曾问她为什麽要把样式做得那麽繁复,未免太费神,妹妹笑说:「娘以前说人要被看得起,得有里子和面子。哥哥才学俱佳,里子是有了,面子让我来给你撑一撑嘛。」
他看着妹妹笑。
妹妹的表情忽有几分沉凝:「哥,太多人都走了。姓邢的,你也杀了。若此去陵阳,能谋得好前程。你会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麽?」
韩博没有说话。
她去拉韩博的手,故作轻松说着俏皮话,眼里却泛着微红:「小时候你不是说,等我们长大了,你有出息了,要让我也过很好的日子吗?你打算食言啊?」
可是她明明知道自己不会活很久,人间富贵,此生她无命再享。
韩博用指腹擦掉妹妹脸上的眼泪,他轻轻地笑:「哥什麽时候骗过你?去陵阳,当然是要奔个好前程。哥还要给你买三进三出的大宅子。有哥哥在,什麽时候都不会让你受委屈。」
妹妹紧握他的手:「好啊,我等着那一天。」
一个假装不知道哥哥赴死之心已决,一个配合妹妹演一出来日方长,人生还有盼头的戏码。
而实际他们都清楚,不能忘记,也无法就此结束,若他们都忘记这些事了,难道要指望已经枉死的人去讨这个公道麽?
後来韩博终於见到严家人,在一众为了好前程而投於高门的人当中,韩博显得既突出又不突出。他相貌才学都是极好的,不过这样一个为自己讨个富贵前程的门客,在陵阳也不在少数。
他知道改名换姓会让一切变得更保险,但他跟自己做了一个小小的约定,若严槿提起舒台时言语间有愧,他就少报复严家一点。
他从容而坦荡地走上前去自报家门:「在下韩博,自舒台县来。」
然後严槿应了一声,他浑不在意地问韩博舒台在哪里,他只是有点印象,但对这麽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记得很模糊。
舒台太小了,陵阳的贵人不记得它在舆图的哪一角;
人命也太轻了,轻到很多很多人的命加起来,甚至没有给作恶者留下哪怕一点後怕与不安。
严槿在见识了韩博的谈吐与才学之後,许诺他一番好前程,韩博看向严槿,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光芒灼热。
他伏跪下去,对严槿磕头:「愿为驱使。」
严槿没能看到他低头下去时的眼神。
在韩博眼里,疯狂的,绝望的,却又是安宁的,满足的……
我当然要有好前程,我的「好前程」,是拉你一起下地狱,祭枉死之人的魂。
第71章如果不能好好说话,我让杜衡毒哑你
顾衍誉此刻意识到,真正的诛心之箭不是韩博射向皇帝的那一支,这个人本身才是顾禹柏射出去的一支箭。
她怀揣试探问戴珺:「救韩博的人是谁,又有什麽目的,你有过怀疑麽?」
戴珺的目光很柔软:「皇上更想知道的,是为什麽有人要刺杀他。」<="<hr>
哦豁,小夥伴们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