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禹柏声音拖得很长:「人我愿意还给你。可是誉儿,似你这般,并非求人的态度。你的条件已经不够动人,态度又如此,想达成目的却只能等着别人成全麽?」
顾衍誉经历了片刻的沉默,而後她一撩衣裾,直直跪了下去,吐字清晰:「请求您,把他还给我。」
顾禹柏扬起嘴角,笑容十分欣慰。
他拍手,两个下人抬了人进来,那人形被完全掩盖在白布之下。顾衍誉只看了一眼,便浑身一颤。
第78章真正的先祖是一个在史书上被抹去姓名的人
她看到里面渗出的血洇湿白布。
顾衍誉不记得自己是怎麽走过去的,等意识归位时她已跌坐在令狐玉身边。
她告诉自己事已至此,令狐玉是死是活早有结果,白布之下是凝固的答案,她只要揭开。
顾衍誉定了定神,预期动作该更利落,手却抖得厉害。
满目鲜红刺了她的眼,但在观察到人还有微弱呼吸的那一刻,心倏然落地。
顾衍誉大口呼吸,後知後觉意识到胸口那种近乎窒息的感受是痛苦。
她急切地摸索着去拉令狐玉的手,搭上他脉搏,万幸,那里跳动还很有力。
她长长地丶又小心地舒出一口气。在她握住令狐玉手掌,手心与之相贴的瞬间,令狐玉的手紧了紧。力道微弱,但信号明确,活着,没死。
「送去别苑,请杜大夫,快。」
人被抬走。
顾衍誉欲起身,发现腿软得厉害。她索性也不装了,方才顾禹柏必然已完全洞悉她的恐惧,强撑无益,她一手撑住地面,稍显狼狈地站起。
身後的人轻轻笑了:「从此他便会对你死心塌地了。」
顾衍誉皱眉,没接他的这一句。
缓缓转过身去,她问:「你都对他做了什麽?」
「不过是背主的一点小惩大诫,要不了他性命。」他看向顾衍誉,只从他悠然的态度里,读不出半分残酷,「你把令牌给他的那一刻,想不到有这种可能麽?」
顾衍誉不言。
腿软不大站得住,她在厅堂下手位置找了把椅子,缓慢挪过去。
顾禹柏:「你所知寥寥,仅凭那阴阳眼给你的一块令牌敢让人去查自己的父亲。若他存了报复之心,予你伪证,诱你入陷阱,你当如何?令狐听信你的话,贸然前去,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便是当场被杀了也不冤。」
顾衍誉:「报复?你认为居斯彦会报复,你承认漠北之战从头到尾是你策划,雅克苏的人本没有必要被拖进战争的地狱,对吗!」
顾禹柏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是又如何?那样的部族,谁都可以上去啃一口。」
顾衍誉眼里有藏不住的愤怒。
顾禹柏笑了:「事情是你要查,人是你派去的,破绽是令狐自己露出的,你却只怪父亲下手太狠。」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刚把你接回来的时候才到这里,如今这麽高了,还像个小孩儿一样想事情。」
顾衍誉的胸口剧烈起伏,她想问的和顾禹柏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可他说的字字诛心,叫她心里堵得说不出话。
顾禹柏站起身,带着关切的笑:「你在恨什麽呢?恨我对他下手太重了?」
「可是誉儿,早知答案的事,你还想查出什麽呢?无非是——不确定是否对你完全忠诚的令狐玉,可以被你安排去铤而走险;而确定了对你别无二心的令狐玉,才值得你为他下跪,是麽?」
顾衍誉与他目光相接。很显然,跟态度自在的那位相比,满眼愤怒的她一早落在下风,他说:「若今日白布之下是他的尸首,你要记得那是你莽撞行事的缘故,还有你的私心。」
他说完这些迤迤然欲离开。
顾衍誉尚未拔出他以言语刺出的剑,可是……
「等等!」
随着她这一声,顾禹柏一顿。
「人有亲疏远近,我不当无条件爱所有人的圣人,也不为此羞愧。他若对我有所保留,我又为何要全然信任?但我可以当着他的面直陈我的私心,我没有骗他。」
顾禹柏转过身来:「你既心怀有恨,把为父当了敌人,何必在意敌人如何看你。」
顾衍誉瞳孔骤缩,话说不出来,只深深咽下一口气。他的笑容宽和而浅淡,顾衍誉却觉得其中有说不出的嘲讽。
他太懂得如何操控人心,只要他想,旁人就不得不被牵着走。到了严贇铎那个年纪,也同样是顾禹柏的手怎麽指,他跟着往哪边转。
眼下她该问的不是这个,却不可避免又被顾禹柏绕了进去。
撕破平和表象,顾衍誉的话题切换显得生硬:「你想从雅克苏得到什麽,军费,天铁,还是哥哥的军功?」
顾禹柏但笑不语。
顾衍誉:「我不明白。这些身外物对你来说算什麽,你明明早就想过跟娘亲一起离开。」
提到顾怀璧,他面上终於有波动,他问:「接你回来那一年,你曾带着一匣子银票跑出去,最後自己回来了,为什麽呢?」
她没说话。
顾禹柏:「我来告诉你。因为你舍弃不了顾家给你的生活。你以为在顾家过得不如意,出去看了一圈,却发现世上没有不受罪的人。让你做豆腐,你做不到鸡鸣前睁眼劳作;让你去当店小二,你做不到对人人都笑脸相迎;你带着丰厚的钱财,却没信心胆识自立门户。若非生在顾家,眼下都未必能读书识字。宗族之下,家规森严,其他小辈给你二叔公端茶时忘了双手奉上,都要被罚跪半个时辰,你在乐临视所有长辈为无物,想放火放火,想掀桌掀桌,你以为靠的是什麽呢?是你自己比旁人多了只眼睛,多了个鼻子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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