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很少被问情绪,尤其是被她这样盯着问。他沉默两秒,坦白:「不喜欢外人安排我们的节奏。」
她笑起来,眼里的光像被雨洗过:「我也不喜欢。」
他擡手,指腹落在她的侧脸:「等这一轮声浪过去,我会让你在你喜欢的地方,慢慢丶正式地和我母亲见面。」
她点头:「好。」忽然靠过去,在他胸口蹭了一下:「那今晚,先带我去你说的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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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谷书房在胡同深处,院门半掩,木樨香从墙里溢出来。分享会座位本就不多,此刻更显安静。她谈她的画,谈「月白」与「裂」,谈颜料在心口打结时的重量;他在後排暗处,安静看她,偶尔低头回一条讯息。
分享结束,掌声不大,却很温。她走下台,他把外套披到她肩上:「起风了。」
她仰脸笑:「有你就不冷。」
两人刚走到巷口,一名男记者倏地从墙影里探出来:「胡老师!请问明天是不是要与穆夫人会面?方便回应——」
话没说完,书房店主已上前拦住,微笑而坚定:「本店不接受任何采访,请您离开。」该来的安保也到了,对讲机嘀的一声,脚步把空间隔出一层缓冲。
穆天朗没有看记者,只侧身把她护在臂弯里,掌心按下稳稳的力量:「走。」
风从屋檐下钻过,带起她的发丝。她侧头看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些吵闹的夜,母亲的喊叫丶玻璃碎裂的声音丶自己蜷在阴影里的样子——然後现下,这个男人的手把她从风口带开。
她低声:「谢谢。」
「不用。」他垂眼看她,「我们的路,自己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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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雨意加重。她把画架转向窗边,铺上新的画纸。她拿起那盒旧水彩,指尖停在深红色管子上,终于又把它挤在盘里。颜料在水里慢慢开,像一朵被抚过的伤。
她画了一个胸口被割开的人影,里面不是心脏,而是一群互咬的狐狸;又在下方落一笔极浅的月白,像留下一道缝,让光能进来。她给这幅画起名——《裂》。
他走过来,站在她身後不说话。她听见他呼吸在耳後落成一条安稳的线。
「很疼吗?」他问。
「画完,就不那麽疼。」她把笔放下,回头靠到他身上。
他把她圈紧,掌心盖在她的手背上:「我在。」
她笑了笑,狡黠又乖顺:「那奖励你一下。」她踮脚轻轻吻上去,吻得干净,像用唇印一枚印章。
他垂下眼,喉结滚了一下,声音更低:「再一次。」
她笑,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要有理由。」
「理由是——」他贴在她耳边,冷冷的语气里有炽热,「我想。」
第二个吻比第一个更长,也更慢,像把她从一场旧梦里安安稳稳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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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晚,东城那家茶馆里,一通电话在香气里轻轻接通。许姐的声音含着笑:「明天上午九点半,慈善会的茶叙,穆夫人会露面。你过去,别太张扬。」
苏琴手心发汗,紧紧攥着包:「我知道。媒体那边——」
「已经打好招呼,只放一条『巧遇丶气氛和谐』的稿。你稳住,别急,别把女儿吓到。」
「我是在帮她。」苏琴喃喃,像在说服谁,「我是在帮她。」
挂断电话,她又拨出第二个号码,语速压得更轻:「明天我会带一份小礼,是她亲手画的小幅复印,说孩子懂事又努力……嗯,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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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舆论场忽然起了一阵新的微波:小号先行放话——「听说有位女画家要去见未来婆婆」。语气刻意「和谐」丶不再带脏字,却像慢慢推人下坡。小周在第一时间看见,回报时话很简短:「第二波来了。」
穆天朗「收到」两字发出,目光沉沉。他没有立刻叫醒身边的人。她睡在他臂弯里,呼吸均匀。他擡手,将她额前一缕发轻轻拨开,在那一小片月白的肌肤上落下极轻的一吻。
「睡吧,狐狸。」他在心里说,「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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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窗外的雨停在最後一滴。胡礼醒来时,他已经穿好衬衫在厨房泡茶。她赤足踩过去,把下巴搭在他肩上,轻轻蹭了一下:「今天也要忙很久?」
「不会很久。」他侧头看她,眼神的冷劲在晨光里被磨得柔一点,「十点前回来。」
她点头,忽然想起什麽,从桌上拿起手机:「昨晚我写了一段话,想明天白天再跟我妈谈。」
「我陪你。」他没有给建议,只有一句站在她身边的承诺。
她眼里的光更亮了些,像在风口稳稳落下一块石。「那我先画一会儿,等你回来。」
他「嗯」了一声,伸手把她额前的发别到耳後:「画完吃点东西。」
她学他语气,干脆:「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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