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芙沉默了须臾,其实这些事,她是打算忘记了的。
而且她也做得很好,毕业这么多年,她没再想起过那段时间,也没再向任何人提起过那些事。
但她说不会再将他推开,他说他想知道。
桑芙如实说:“她在为我打抱不平。”
“因为什么?”
她看到他的眉头,又像在车上时那样拧起来。
“我现在真的不在意了。”桑芙抿了抿唇,她的口吻很平静,“但一定要说的话,班上的同学那个时候似乎都不太喜欢我。”
庄墨闻没开口,听她说着,只是眉头愈锁愈紧。
“我当时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学生,虽然也没相差多少,但或许他们觉得和我聊不来吧,班上没有人和我说话,我和他们说话,他们也爱搭不理的。”
“最开始开学那两周是最严重的,总有人在上课的时候扯我的头,或者是拿笔在我的课桌上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的确是不在意了的,可一回想,伴随着回忆如潮涌来的,还有仿若身临其境的迷茫、痛苦,那些情绪对当时的桑芙来说是不可解的。
也许它们早就沁入她的骨髓,像她身上一块不再痛痒、却不可磨灭的印记,构成了现在的桑芙。
“我也不懂为什么自己会被那样对待,我当时还想过,难道是因为他们高一已经同了一年班,而我是跳级上的高二,所以他们和自己还不熟悉的原因吗?”桑芙说。
“可过了一周,我现情况仍旧没有好转。他们还是会弄我的头,画我的课桌,在我进教室的时候突然陷入安静。”
她说得很慢,像是边说边在回忆或思考。
说这些话的时候,桑芙神情平静得不可思议,那种平静不是像讨论别人的那种割裂感,而是由内而外的一种平和。
她说不在意,是真不在意了。
但庄墨闻却觉得自己喉咙里像堵着些什么,他望着她,她越平静,他的心口就越刺痛。
“然后呢?”
“我爸妈那个时候都在外地,忙不过来。我就找了个时间,自己去找了校长。”
桑芙感慨:“幸好那个校长是个好人,他帮我叫了那些人的家长,做了记过处分,说再有类似行为就会勒令休学。”
“后来没人扯我头了,也没人在我的东西上乱画,不过班上更没人理我了。”
“当时是想交朋友的,不过后面也觉得无所谓了,”她说,“我还有微瑶呢,她还去带我做了陶瓷,你还记得那个小熊摆件吗?”
庄墨闻看着她,说:“记得。”
“就是她和我一起做的。”
桑芙抬起头,才现庄墨闻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他的眼睛漆黑,凝望她的目光就像沉沉的暮色,是那么安静而深邃,装着她整个人的模样,又含着说不清的伤情。
桑芙有些怕看到这样的情绪。他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仿佛一颗落进她心湖的石子,原本风平浪静的湖面由此波动不止。
她移开眼睛。
“在同龄人里一骑绝尘,都会引来一定的愤懑,何况你比他们还要小。”庄墨闻终于开口,嗓音低沉有力,他三言两语抓住最根本的原因,“他们排挤你的原因,是因为你太优秀。”
桑芙惊愕:“你怎么知道?”
庄墨闻:“对吗?”
她摸了摸脖子:“我也是无意间听到他们说,我总是‘出风头’什么的。”
因为成绩好,桑芙从初中起便小有名气,后来升了高中,成绩优异到跳级。
她读书不耍花招,聪明,但也很勤奋用功,这样的好苗子,老师当然会很喜欢,所以就经常让她代表学校参加各类竞赛演讲,什么活动都第一个推荐她上。
导致引来了很多不满。
桑芙至今也不清楚班上是不是所有人都不喜欢自己,不过那些不满的声音大了,中立的便也不敢声,很正常。
她能管得了别人不对自己动手动脚,却管不了别人的刻意疏远和冷落,那是一种无形的暴力,密密麻麻地贯穿她整个高中生涯。
这也是为什么桑芙根本没有高中同学联系方式的原因。令她意外的是,今天重逢,他们竟然可以那样热评地向她打招呼,询问她的近况,邀请她一起吃夜宵。
好像一切都没有生过。
怎么可能呢。
她的平静和不在意是她自己的努力,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她从没打算原谅。
路灯洒了一地的光,行人在他们身边来来往往。
“可是桑芙,你很棒。”
庄墨闻注视她,声音有些轻,却足够被风带到她的耳畔:
“即便是如此,你还是一直在光。”
桑芙露出错愕的表情。
人人心里都有一扇门,也并不是每一个来访者都有钥匙。
桑芙的那把钥匙没给任何人。
他在门口耐心地等待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