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
洛韫之从小生活在冷宫,见识过後宫的阴暗面——更准确些说是皇宫,毕竟後宫的背剧是皇宫之主一手造成的——哪怕是出了冷宫,洛韫之依旧活在那一片阴影里,从未走出来过,也逃不出皇宫。
白家父母高官厚禄,白令仪自幼耳濡目染,被教养得贤良淑德,活脱脱一个太子妃预备役,就是要进宫成为太子妃的,这也是她懂事以来就期待的。
只有沈执棋不一样。沈执棋在军营内生活过,她自幼习武,向往的是广阔天地。曾经三人在一起时,她曾无数次说过“我将来一定是要上战场的”“如果没有战事,我会去水灾前方救助灾民”,然後被白令仪夸赞,被洛韫之泼凉水。
“执棋的能力很强,一定能成为将军的。”
“你这麽想,皇帝不一定这麽想。虽说历朝历代都有女将军,但每朝每代的女将军还是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我会的。洛韫之你现在给我出去在把刚刚的剑法练三十遍!”
“治水很辛苦的,执棋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治水?你把当官的像太好了。他们不会给你们钱和工具的,只会让你们白费力气。”
“一定的。洛韫之我让你先跑五步,看我能不能追上然後捅死你。”
总而言之,沈执棋是三人里最不可能进宫的,哪怕当个文官也不在沈执棋最初的设想里。现如今三人居然在皇宫里团聚了,简直是莫大的讽刺——对洛韫之和沈执棋而言,都是。
最气愤的当属洛韫之了。
沈执棋这个王八蛋到底想干什麽!
洛韫之气得不轻,她提着衣裙,径直走殿门,咚咚咚的脚步声一直到洛韫之的身影消失,才逐渐停息。沈执棋和白令仪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追上去。三人不欢而散。
一路上,洛韫之越想越气。
白令仪一直一来都想入宫也就算了,沈执棋跟着凑什麽热闹?
想着想着,她心中的怒火却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不安。
沈执棋是什麽时候改变主意的?白姐姐看起来也早就知道了。为什麽没有人告诉我?
好像所有人都在前进丶都在改变,只有洛韫之留在原地踏步。洛韫之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改变,因为改变一定会舍弃一些东西丶舍弃一些人,她害怕自己是被舍弃的那一部分。
如果自己再次被舍弃该怎麽办?
如果自己再次被抛弃,再次孤身一人,那她就,就……
就怎麽样?
洛韫之仿佛回到了最後陪伴母亲的那段时光,眼前的尸身一日一日地腐烂消失,直到最後化为一摊白骨,小小的洛韫之才直到自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那她当时在想什麽?
她在想……如何才能继续陪着母亲。
洛韫之浑身被一股巨大的寒意包裹着,走着走着,她突然不想回去了,于是她转头去了皇後娘娘的宫中。白令仪很了解她这个後来的妹妹,没让洛韫之等多久,就回到了自己的宫里。
洛韫之原本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看见白令仪来之後,莫名地心虚了起来,慢慢坐直身子。
白令仪照旧摸摸她的头,温柔道:“不高兴了?”
洛韫之再次像滩水一样摊在桌子上,下巴磕在交叠的双手上,没有说话。
白令仪知道洛韫之的不安,又拍拍她的背,安慰她道:“执棋也是身不由己,如果有得选,她绝不会入宫的。”
洛韫之“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白令仪继续道:“执棋跟我说,她之前想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造福百姓,既然不能出宫,那她就要在宫里为百姓做些什麽。”
洛韫之终于开口了:“她在宫里能做什麽?”
白令仪擡头,想了想,最後扶额道:“在宫里,身份地位和能力同等重要。我能想到的,就是以皇後的身份提倡节俭,安置好受灾的灾民,在城门口施粥,为他们发放衣物。至于执棋,虽不知道她想怎麽做,但我知道她会做的比我更好。”
洛韫之擡头看她,“皇後的权力很大吗?”
白令仪点了点头,弯弯眼睛,“虽然被困于後宫,但皇後能做的事情很多。”
洛韫之:“你已经很好了,不会有人比你更好。”
洛韫之在反驳“执棋会比自己做得更好”这句话,白令仪听出来了。
白令仪笑道:“你们都比好。”
洛韫之闷声道:“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