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螣蛇他大抵同雪花一样,也是无端端被……
雪花落至眉前时,陵稹下意识擡手,接了一片雪花。他体温太低,雪花落于掌中经久不化,反越积越多,很快覆满了整个手掌。
他对这种只有人间能见到的盛景带了些难以言明的喜爱,大抵因这是他第一次来人间时所闻所见。他还记得昔年雪花落在段衍身上的场景,段衍身上总是很温暖,心情好时更甚,连周边的空气都被烘得暖洋洋,雪花甚至还未靠近他便化了,却反倒更热情地在他身边飘舞。
那人总是那般吸引趋光趋热者,他大抵同雪花一样,也是无端端被他吸引,为他着迷的一员,以至于……二十年未见,他的音容笑貌清晰如故,仿佛昨日才同他见过。
他很难说请自己是如何度过这漫长的二十年的。
二十六年前,他带着梧桐枝进入须弥狱後不久,他便猛地发觉梧桐枝里再无段衍的气息,他手心攥着的只馀数截断枝。
他还道是天门内出了什麽问题,心急如焚,正欲亲自返回云墟阁去查看人间段衍的情况,却不想狱中又一道钟声响起,他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瞬便身处须弥狱底下的深渊之中。
深渊之中盘着一条巨大的蛇,在其跟前,别说他那不过人手臂长的本体,便是庞大的神蛇形态也渺小如草芥。
他立马认了出来,这是一条上古螣蛇。之所以这般熟悉,是因为他的蛇躯便来自上古螣蛇之骨,但眼前之物,甚至比他那根蛇骨还要古老得多,某种意义上,这称得上他的先祖。
螣蛇俯首,比他整个人还大的瞳孔静静打量着他,压迫感十足,他却没有感觉到恶意,古蛇的目光如古井无波,却又带着隐隐慈祥。
半晌,螣蛇开口:“尔之肉身半源自螣蛇之骨,既已有蛇相,便乃朕之後辈。那日贸然唤尔前来,原是有些话早该言于尔听,只可惜朕自弃大半身躯于神界以求自保後,神力便日渐衰微,竟叫时神傀儡捷足先登,还令尔之外的清气尽数为时神傀儡掠走,促成今日,朕实问心有愧。”
陵稹仰头望着祂,祂这般自称,他对祂的身份已隐隐有些猜测。
段衍对神皇颇有怨言,他受他影响,难免也心有忌惮,实力悬殊,他不敢造次,只客气道:“晚辈那时是为天篆绡前来的,并不曾闻阁下召唤。”
“天篆绡?”螣蛇擡起蛇尾,遥遥轻点,陵稹身上便悄然飘起一条绘满繁复符文的白绫,“可是此物?”
见祂能这般轻易操纵已被他炼化的天篆绡,陵稹便知自己的猜测多半无误,为进一步确定,他试探着问:“阁下可知幽冥天石上写了什麽?”
“朕知,但那并非朕所留,而是天道手笔。朕只是有幸得天道应允统领衆神,身负些许天道之力,乃天道在六界之中的临时代行者,却并非天道本身,天道无意识,只是世间规律的凝练,祂的存在亦贯穿始终。”
陵稹微怔,接着便听祂继续道:“尔口中的天石与天篆绡皆乃天道馈赠,亿万年来无数任神皇钻研过,却无一知晓二者用途,便一直封存于神界,从不啓用,直至幽冥一族先祖贪欲熏心,私自窃走此二者,方被放逐至幽冥,连带着此二物也被封存幽冥,万年来一直静默,直到时神擅用权柄,于天石上留下神谕,才触发了天道留在石上的禁制。天道对祂的错误自发进行修正,令天石留痕,天篆绡出世。”
祂幽幽叹气:“混沌不受因果天道束缚,故而为天道所不容,时神乃混沌生出的意识,生性崇尚无序,亦对天道制约下井然有序的六界不满,这才要颠覆六界,令天道崩塌,置万事万物于无序。幸而尔尚未归于混沌,促成祂的完整。可祂来势汹汹,尚未完整便已侵染万事万物,连诸神与朕都未能幸免。祂此番行径……必遭天道报复。可如此这般,苦的却是六界衆生啊。”
陵稹垂眸:“阁下同我说这些,是何用意?”
“尔既已心中有数,又何必再问。”螣蛇轻轻吐了一口气,令天篆绡上覆上淡淡一层柔光,“混沌亟待完整,时神定不会善罢甘休,朕虽无能为力,却可顺应天道指示,告诉尔该如何做,至少不令祂得逞。”
陵稹尚不知该不该信祂,他多想此时段衍就在身边,能同他一起商量,而不是如现在一般,留他一个只比凡人多些灵力的凡夫俗子被这些什麽神明,天道的繁复信息砸得昏头转向,不知所措。
“时神与其人性乃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尔必须借天篆绡之力摧毁其人性。届时时神自不能再……”
“不行!”
他这般厉声拒绝令神皇颇有些始料未及:“尔既费心费时收集流落人间的天篆绡碎片,应也是不愿天门打开,六界尽毁,缘何说不?”
“我绝不会伤害他。”陵稹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那你宁愿六界毁于一旦?”
“一定有别的办法。”
螣蛇将蛇躯盘得更紧,动作间透出一丝不虞:“别的办法?此为最佳办法。尔乃朕在世上仅存的後辈,朕私心留尔性命,莫要如此倔性。”
最佳,但并非唯一。陵稹敏锐捕捉到祂话中未尽之意,眼中掠过一丝欣喜:“听阁下此言,是真的有别的办法?”他这会儿也不想是不是真的了,先问出来,不急着做,待回去了找到段衍再和他商量可行性。
神皇讶他不忧反喜的态度:“就算代价是尔之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