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当放大器,也是一种贡献,比纯粹的资本游戏强多了。
这就回到了离开大公司的原因:做的事情本来就未见得多光彩,还要像明星上红地毯一样假装光鲜亮丽,背地里陪酒都算好的,很多龌龊只要能做啥都愿意只要达到目的——目的本身呢?一切的价值取向之根本,到底正不正确,合不合理,是否有益于全人类?就算不是全人类,是否有利于眼前的大部分人?都不回答,只关注利益。
她是后来才知道马克斯·韦伯、资本主义中的神性与价值湮灭等等话题,她倒是不赞成所谓清教徒伦理,不认为那是什么了不起的真有用的东西,但是她有自己的价值取向,她愿意去追求那些。
在这个价值取向中,她要追求更有价值、利于更广泛的人群的、在其中实现自我的工作,这样的自己,才是更好的自己。
所以,她支持祁越往上走。这甚至,无论从她的私心还是她觉得通俗的含义,按照目前的情况,都不能说过祁越是往上“爬”,明明是往上“走”。
于是她告诉祁越,去吧,我支持你。我不认为人是非要成为谁,没有那么多模板可以去抄袭、没有那么多榜样可以去成为,只有自己。人工作当然是首先为了自己生存,彼此双方固然优秀、家庭出身阶层教育什么都类似,也就都没有巴菲特所谓的巨大遗产可以继承然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但是,工作也不是纯为钱,我如此想必你也如是,我们工作,也是在接触社会,寻找一种在社会更在自己心里的、整个生命里的存在感,这是社会规训,但我们不是十万分服膺。
“说起来好笑,遇到你之前我想的更多的是事业,心思也没放在寻找伴侣上。其实也不是说事业就是生活的全部,但遇到你之前生活的其他部分根本无人分享,没有分享就没有乐趣,自己的注意力和精力想如何就如何,结果变成工作狂。而现在,有了你,我觉得我的生活更——更平衡,明白事业只是成为更好的自己的一种道路,其实什么是好的生活的标准是可以自我调节的。我们既然除了自己的标准之外并不需要再满足什么标准,我支持你从心,只要你往上走可以更好、更强、更开心——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我就支持你去试试。要是以后不开心,我们可以换地方,不要紧。”
不知为何,她忽然很想说一句“我养你”,即便知道祁越不需要。虽然觉得俗气,但是真的处于真心。
至于祁越后面是怎么感谢她报答她的,就不能笔之于书,只好留待想象和彼此发红的脸颊了。
祁越也和她讨论了往下怎么办,其实从她心里,觉得自己在人情世故上不如祁越,谈不上出主意,只能说听祁越说、一边听一边提提问题帮祁越码放。大方向上接受这个offer,但那“缺乏用人自主权”的话,就暂时让上司自己去想办法,这是上司应该有的诚意、应该做的事情,也是她静观其变的必须——她没有信息源,暂时也不打听为好,让他们去折腾,至少有一些尘埃落定之后再说。
打牌,轻易不要打明牌。谈不上下棋,就不要随便下场,少掺和,只做事。埋头做事做好事,有时就是一种独善其身。
偶尔她会觉得,祁越的工作固然繁琐,但谈不上幺蛾子多。她的工作现阶段谈不上繁琐,但是幺蛾子就开始多了,而且与来越有点危险的架势。
她总是莫名地闻到危险的气味,像是遥远的地方下了雨于是闻到草地、某处房间着了火所以闻到烧焦,她固然没有那么清晰的思维,但是能闻到氛围。
比如今天早上走进会议室,不及推开玻璃门就觉得不太对劲,cto休假良久,怎么回来一天就突然召集开会?这家伙一向古板得近于恪守开会时间,与他有关尚且不喜欢开会、无关就更不出席,现在主要要求——
一落座,站在一旁好像一直在等已经有些不耐烦的cto立刻起身,走到中间,把两手握着的文件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地往桌上一扔,“现在!大家都知道的,各级都是接上面压力,层层查账,层层抠钱,一分钱n瓣花,我想我一个搞技术的都知道了,在座的各位肯定比我还清楚!结果呢,我生病休假归来,力气都没恢复,一查账,嗯?我们投资了这么多项目——”
他左手捏着几张excel表的一角,在空中甩啊甩。
“这么多钱,这么多人力物力——”
右手又从文件堆里抽出几张纸,捏得更用力。
“就这么点成果?!就这么些东西?!”
啪!又往桌上一扔,脸也涨红,胸口起伏。她的视线随之落下,一看,纸上写的无非是对于正在孵化的项目们的市场调查一类的东西。
这人还做市场调查了?稀奇。她看一眼周淳,周淳面无表情,堪比一堵水泥毛坯墙,她和财务总监倒有好奇——虽然没有明着指责他俩,但也属于他俩的管辖范围——于是各自拿起文件来看。
说是市场调研,其实仔细一看只是大框架上有彼此关联的逻辑,其余都是从被孵化企业已知或者公开信息里截取的内容。说人家是码农,其实也颇有上纲上线的能力,第一个,a类问题,虚假宣传或者涉嫌虚假宣传,分析公开内容里什么东西是根本做不出来的;b类问题呢,指责人家套取资金,实际上啥事没干,说已经有好一段时间看不到实际产出只能以文字回答问询,倒很有体制内风气;至于c类问题,更显得是说α做β,根本对不上号:她看完觉得并不稀奇,但确实,这点成果实在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