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从她的角度来说,对外宣传包装的暗含逻辑就是大部分时候自己说的一定比实际有的好,反过来内心的定位就是实际有的一定等而下之,这样潜意识里深刻存在的高下对比并不让她对此感到惊讶。心里不惊讶,脸上就没有表情。旁边的财务总监更是一向冷漠,cto见此,那股子理想主义的倔强上前来,怒火更盛,挥舞拳头拍着桌子喊道,“撤资!!必须撤资!!他妈的再这样下去招牌全砸了!!!”
她正在众多材料里发现一张有价值的,而且因为非常了解周淳当初找cto先于找自己、信任更甚——也就理解了那种相似的理想主义和对技术的清白的追求——于是专心看这张材料,这张上次给罗毅送礼的企业的材料。
他们干嘛了,他们是什么问题……
cto见众人特别是周淳毫无反应,转向财务总监,质问对方如何看待,又强调了一遍问题和危害,“你说是不是啊?”然而财务总监照旧不说话。
那肯定了,人家毕竟是财务,说话要十成十的证据。
“你不要这样激动,”说话的是罗毅,她从文件后面瞟一眼过去,看见那家伙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手里的魔方,“就算这样,就算你主张的问题都是真的,都有问题,投资打水漂的概率很大,我们还是必须要把事情搞下去推下去,明白不?这个招牌能不能砸?不能砸。不光是事情的成果上必须维护这个成果看起来没有砸,而且我们自己也不能去砸它,为什么?因为无论哪一个情况,特别是后面那种情况,衙门不会感激我们止损、感谢我们维护招牌,它们只会抛弃我们,那就完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说到“看起来没有砸”的时候,她发现罗毅看了她一眼,她没理会,这时候话说完了,还是不罢休,直接把视线转过去看财务总监,“你说呢,震总?”
财务总监还是谁也不看,她有时候财务虽然面对着巨大的审计压力,审计也是个很好用的挡箭牌啊。
也许也是在等待周淳,但是周淳还是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我觉得现在争吵这些都没用,”末了,这位名字里带着“震”字但是一向文静沉默的男士开口了,“一切的基础是协议,约束协议的是法律,大家既然有这么多问题,请技术这边把所有问题发给我,我找律师咨询。找到各种可能的路径,我们再讨论。”
这时候周淳出来认可了,说还是要咨询了律师再说,“不然有的人好大喜功,不能轻易去打人家的脸,推翻一切情况。”
闻言,她看了周淳一眼,惊讶于这话的世故,看完,又惊讶于周淳的疲惫。会散了,她也回去,想离开这个混乱的场域。往外走的路上,cto先是和罗毅争执,争执不出个结果,又抓着财务总监说这样那样的问题,好像一定要把财务总监拉入自己的阵营一样。周淳沉默地向外走,罗毅则跟在后面,仿佛说教一般,喃喃着这样那样,哪怕只听到只言片语,她也能判断罗毅在支持周淳的观点,而且觉得应该更往哪些地方投点钱,以便抬轿子抬得更好。
花花轿子众人抬——等一下,罗毅怎么会沾染这些事情?以往这人油腻是油腻,世故是世故,但一向不喜欢衙门,从来敬而远之,不然也不至于这些事情都交给她处理,还有就是之前的事,那些酒和烟,酒和烟……
她回到自己的隔间坐下,没关门,但是外面的声音也全然入不了耳了。
罗毅在袒护谁呢?逐利?难不成他参与了下面的投资?
这个念头从她脑海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时候她都觉得害怕,要知道从股权关系来说,他们全都只能持有眼前这家孵化企业的股权,下面的孵化企业一分钱不能有,否则不就是监守自盗了?那比花钱花的不对不好更严重,这和侵占公家的利益没有区别——她不知道法律上是否这样界定,但是从她朴素的经济学的理解就是这样——那是犯罪。
那几条烟,烧出来的烟雾都是利益、利益、利益,没有利益怎么会有这些事情?罗毅要么给了好处,要么帮了大忙,从她对此人的了解和感受来说,一定是利益,不可能是帮忙,他没有那么善良。
可是从现有掌握信息的角度,她没法知道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尤其是从公开层面。非公开层面,自己能接触到的地方全都会暴露自己,暴露自己不要紧,打草惊蛇才要紧。那怎么办?
她认识一些人,算不上神通广大,但似乎计策还不够完全,她需要——
“所以说,你想知道他们有没有不当往来?”夜里回到家,祁越听完了道。
“你先说我分析得对不对。”这时候她倒拉着祁越臂膀,毫不严肃。
“对也对,只是不能说百分之百对。”
“为什么?”
“世界那么大,总是有些意外情况的,暂时不能排除罢了。anyway,涉事的是家什么公司?”
她如实道来,“说起来也不是我们最主要的,也不是最出彩的,但是的确也一直获得支持,资金毫无问题。我也不能直接发起审计,我现在需要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去检测他们是否真的有问题。”
“唔——我去想想办法,也许有人能帮忙。”
“真能?”
“嗯。”
其实祁越从来不想暴露自己能,那些东西,最好少用。越用,且不说越证明自己不能只是前人能,越用就越不知道自己是谁,有多大能耐。与其说畏惧失败的结果,她更畏惧不知道自己的能力边界。掌控力才是安全感的基础,被保护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