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丝竹管弦声,隔着一重重的殿宇,悠扬地飘散在空旷的宫闱夜色里。
几名奉命值守的宫人眼看着清河王走进了北宫,慌忙迎了上去。
为首的女官敛衽行礼,恭敬道:“见过殿下,殿下可是来接王妃的?”
晏绝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重重宫殿:“她去了哪里?”
女官垂首答道:“回殿下,王妃方才随太後陛下往……椒兰阁方向去了。”
他停下脚步,语气淡淡:“她去那里做什麽?”
女官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带着一丝隐隐的紧张:“奴婢不知,也许是听闻太後陛下有意在今年拆去椒兰阁,王妃念旧,想去……再看一眼?”
晏绝唇角勾起,笑容里意味难测:“是吗?”
女官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强自镇定道:“太後陛下所言,奴婢不敢妄传。”
她战战兢兢地擡起视线,看到眼前的清河王站在夜风中,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应了一声:“嗯,那就好。”
*
傅苒往外看了一眼,心想晏绝今天居然还没来找她。
他平时约定多久,都只有早来,绝不会迟到的。
郑太後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一瞥,唇角依旧噙着温婉的笑意,声音柔和:“王妃在等待清河王?”
傅苒也没有掩饰,坦然回答:“是啊,我等他来找我。”
太後见状,随意般地玩笑道:“莫非是我这里准备不周,让王妃思家心切了?”
“当然不是。”傅苒还维持着场面上的礼仪,“太後已经盛情款待了。”
其实晚来些也没什麽,说不定是公务太多没有处理完,她又不是非要时时刻刻都和晏绝呆在一起。
只是不知为什麽,心中有种不安感,她还是有点想走。
太後看出了她的不安,叹息道:“为了王妃的安全,还是留在我这儿为好。”
这句话明明很正常,却说得仿佛另有它意,让傅苒端着杯子的手顿住了。
她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来,动作不小心弄倒了玉杯,琥珀色的酒液泼洒了在茵席上,如同洇开的血痕。
“太後这句话是什麽意思?”
今天的异常,和禁地的种种情况在她脑海里飞速闪过。
傅苒顾不上礼仪,立刻就要往外跑去。
“拦住王妃!”郑太後的声音瞬间褪去了温软,吩咐宫人,“请她回来,不要伤到她。”
几名女官应声,连忙快步上前挡住了去路。
还没碰到傅苒,旁边跪地侍奉的两名普通宫人忽然挺身而起,拦在了她们面前。
这两名宫女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动作利落,轻易制住了听从太後吩咐的女官。
郑太後脸色一变,眼中流露出惊骇:“这宫中……竟有武婢?”
她对後宫的掌控远不如当年的苏太後,这几年也不过聚拢了一批心腹在自己的殿内,但像这样普通的宫人,很多还是苏太後时期入宫的,她并没有那麽清楚。
想到这里,她後背顿时一阵发凉。
清河王竟然连这些人也能影响到,他从苏太後那里知道的,到底有多少?
傅苒没在意郑太後的脸色,看到两名武婢,她就猜出来是晏绝安排保护她的人。
就像那些藏着阴影里的侍卫一样,她只要离开他的视线,就都会有人保护。
也许这像是一种监视,她知道,但没有抗拒过。
其中的一名武婢迅速对她低声道:“王妃请稍安勿躁,殿下已经有安排,只需在此安心等候……”
但是傅苒没有听她们的话。
趁着宫人都被拦住的时候,她提起裙摆,飞快地转身跑出了大殿,跑向刚刚经过的椒兰阁的方向。
还没有到达东边,一股浓烟就扑面袭来。
她不管不顾地冲进了那片被火光照亮的混乱区域。
木料燃烧的黑烟不断从荒芜的楼阁间冒出来,地上有横七竖八的尸体。
在庭院中间,晏绝手握着剑,身上有明显的伤痕,手里的剑尖刚刚穿过一具身体的胸口。
她连喘息都还没有平复下来,急切地叫他:“阿真!”
晏绝回过头,眸中映出她的身影,他愣住了。
如同宿命的轮回,十六年前,他昏迷于一场大火,在这片被烧成废墟的不祥之地。
十六年後,在又一场大火中,却有一个人为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