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行歧轻点头,语调飞扬,“以阴魂起卦,上窃天机,中窥曲径,下隐世道。生息可谎,死魂吐真……”
他倏尔沉声:“撒谎,对卢氏行不通。”
牙天婃神色一僵,因面覆刺青,几乎没人察觉她的异样,“你这是怀疑我?百馀年前的事,我如何能参加?你今天是要不分青红皂白将罪名扣实在我身上吗?”
卢行歧轻笑,“卢氏灭门,真相如何未知,何来罪名一说?”
“我只是觉得,你破世之後,从钦州府刘家下手,行事疾暴不留馀地,是以猜测,你认为卢氏一脉之死有冤屈。”牙天婃感到口干舌燥。
卢行歧没有纠缠这个敏感的话题,转口:“不提百年,就谈二十九年前,刘望犹死时,你在刘家的所见所闻。”
玉面长眼,明明是泛若桃花的相,却神有威慑,迫得人不敢直视。他好像真的知道些什麽,牙天婃脑中纷乱,心跳也猛了,她深呼吸缓口气,如常说道:“我不记得多少年前,但刘望犹死时,我确实在刘家做客。那三天只是被平常招待,并不知晓刘家内部之事,参加葬礼也是和其他几家一起,并无特别,你说的所见所闻到底是什麽?”
“我既知你当时身在刘家,会信你不知刘家内部之事?”卢行歧说着,勾指收紧降妖阵。
鸡鬼咒法被破,本相堪危,再受阵势挤压,恐会破碎。
牙天婃见此,手紧撰成拳,阴毒的目光射向卢行歧,“生息可谎,死魂吐真,门君莫不是要取了我性命,再摄我魂息起卦,才愿意相信我所言非虚吗?”
“何况……”牙天婃冷笑,“门君以为,区区一个降妖阵就能困死我族仙?族仙数百年仙力,你以为凭你百年修成,能敌过祂?”
这是谈崩了,卢行歧笑面阴森,“那牙氏家主且看看我百年阴力,比你族仙所如何。”
他扬手驱阴气从阵中擡起一片锋利的缸坛碎片,尖刃一端直指鸡鬼胸腹。随後双手合握捏诀,口中请念:“天地玄宗,金光符命,鬼妖胆衰,精怪灭形①……”
族仙终日匿于缸坛,那缸浸淫邪气,与其同出一元。牙蔚也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典故,忙阻止:“等等!我知道,我来说!”
咒语完,斩祟刃未出,卢行歧暂停等待,看牙蔚能道出个什麽所以然。
牙天婃沉默着,脸色比五毒刺青还铁青,看向牙蔚。
冯渐微和闫禀玉都在等,牙蔚到底知道些什麽。
衆人目光聚到牙蔚身上,牙蔚艰难地吞喉咙。其实她也不知,但察觉到阿乜的异样,清楚阿乜有隐瞒。她说知道,也只是想解局救族仙。
情况紧急,唯有一招祸水东引起效最快,先将人引开,查线索需要时间,届时她们也已经做好更全准备。至于引给谁,需要考量。
其实牙蔚不喜欢黄家,黄四旧带来消息,说这两日来下定商量订婚,明知牙岚要生了,还要把事凑一起办,明显不重视牙氏。至于黄家为什麽要选卢行歧抵达守烛寨的时间匆匆忙忙到来,她有理由怀疑,黄家对待卢氏,也有其内情。
牙蔚看眼冯渐微,心底有了主意,“我知道卢氏覆灭与谁有关。”
牙蔚信誓旦旦,牙天婃紧张起来。
卢行歧凝起眼神。
闫禀玉仔细听。
“是冯氏!”牙蔚指向冯渐微。
冯渐微脑门大大的问号,“我家?”
牙天婃听到这里,松了口气。
闫禀玉和活珠子也很是疑惑。
牙蔚:“我曾在无意中听到,你说你阿公临死之前批命,称卢氏一门含冤。”
之前夜间与活珠子谈话,忽而落雨,冲走辣椒粉,肯定是那时‘无意’听到。拿他的话来冤枉他家,冯渐微气不打一处来,“那又如何?冯氏本就以探相问卦之术闻名,为卢氏批个命怎麽了?”
牙蔚笑了笑,说:“七大流派曾拿卢府旧物入阴司招魂,此次活动的发起人就是你阿公冯流远。你冯氏若没有鬼,又怎会在百年後做这麽一件多馀的事?而你加入卢氏阵地又是因什麽?赎罪吗?还是深入敌人内部,知己知彼?”
好大一盆脏水,好一招挑拨离间,冯渐微百口莫辩,他也确实不知是阿公主持的招魂仪式。
牙蔚所言,有理有据,活珠子和闫禀玉也都惊愕地看向冯渐微。
“我丶我……”面对凝视,冯渐微哑然,用真诚的目光求助卢行歧。
卢行歧并未看他,而是对着牙天婃失望地摇了摇头,随後剑指并出:“斩祟刃——出!”
降妖阵中,碎片插进鸡鬼胸腹,鸡鬼的相如瓷片一般碎做满地,连被阵势困住的毒气红雾也瞬间消散。
卢行歧此举,无疑信了他,冯渐微胸口充满被信任的感动。
鸡鬼相碎神殒,牙天婃大受打击,气得僵硬在轮椅里,手脚抽搐。
官邑按住牙天婃的同时,跟官安交换眼神。官安悄悄出了地宫。
族仙,真的死了……牙蔚愕然,不敢置信,泪无声落脸,“我都说了!全都说了!你卢氏丶不讲丶不讲道义!!”
卢行歧朝降妖阵挥出一张隐昼符,神色冷戾,“道义是给人用的,你牙氏用生祭供邪元,不配为人!”
族仙不在了,牙氏衆人方寸大乱,官邑出声维持秩序,大喊:“撤退!撤退!”
一群人拥着牙天婃和牙蔚退出洞厅。
冯渐微觉得牙氏衆人反应过度,因为他们不像鸡鬼,要将人赶尽杀绝。